燕     子

张远山

燕子是天生的情侣。

燕子情侣身穿燕尾服和淑女装，彬彬有礼，成双成对，在风中漫步，在雨中遨游。燕子情侣谈论的，有时是哲学，有时是时装，有时是邻家表妹的男友，有时是隔壁夫妇的口角。恋爱中的情侣，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说话这一形式本身，比说什么更为重要，所以他们一刻不停地燕语呢喃。一切情话都是废话，一切废话都是情话。一旦谈得入港，他们就以三十公里时速迅疾飞回香巢，急不可耐地钻入屋檐下的阁楼。只要有爱情，燕子不在乎住亭子间，甚至不在乎寄人篱下。

燕子最热衷于亲吻，是接吻艺术的发明者。他们在香巢里尔你我侬，嘟嘟囔囔，我吞你一嘴口水，你喂我一口唾沫。美其名曰：相濡以沫。于是燕子创造了一切爱情结晶中最奇妙的艺术品：燕窝。燕窝的主要成分，正是燕子的唾沫。燕子的唾沫尽管腥不拉几，淡而无味，然而找不到人生意义的人们，只有凭借这种精神输液，才能活得津津有味。美其名曰：君子之交，淡如口水。

据说鬼最怕唾沫，因为地狱中的魔鬼，禁止谈恋爱。渴望爱情的女鬼，无法与男鬼谈恋爱，只好找阳间书生，偷练对手戏。人与鬼相反，所以最喜欢唾沫。没有人不渴望爱情，而谈恋爱就是咽唾沫。谈恋爱就是唾沫横飞，把废话说得像一篇演讲。谈恋爱就是不辨香臭，以好恶为是非。把爱侣虐待，当示爱享受。爱侣把唾沫吐在脸上也不擦，等它自己风干。在人世间，越是幸福时代，越是恋爱的黄金时代。

听说富人要进天堂，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根据游历过地狱的希腊人阿伽门农和意大利人但丁报导，地狱里挤满了帝王将相和百万富翁。富人进天堂不易，要想得到爱情则比进天堂更难。所以富人一想到即将要去的地狱里禁止谈恋爱，无福吃唾沫，就不得不趁还活着，赶紧大吃特吃燕子的唾沫——燕窝。因为金钱能买到的东西中，不包括爱情。

明白了这一点，就不会奇怪燕子为何喜欢“飞入寻常百姓家”。享受着现代文明，又渴望着古老爱情的人类，还须明白：燕子无法在水泥房顶上安家，只愿在木椽屋檐下做窝。

齐谐者：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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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濡以沫，不如相遇于庄子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