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丘

独立影评、薄荷糖工作室创始人

荔枝影评类播客“薄荷糖电影季”主播

2014已过大半，我却竟然未给今年的韩影留下只字片语，这实在有些反常。为此我翻阅了豆瓣上所有标注着2014标签的电影，才悲哀的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关于今年的韩影，出现频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2014年的韩影，持续失望中。确实，纵观今年能够见到的韩影，不要说扛鼎之作了，就连去年的《恐怖直播》、《辩护人》那样令人惊艳的新人新作都欠奉。雪上加霜的是，广电总局又搞出个《中韩电影合拍协议》，从此中韩合拍片在中国都按照国产片对待，不受进口名额限制。对我辈普通影迷而言，这恐非幸事。联想到CEPA和之后的香港电影，我心竟五味杂陈，难以名状。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崛起中的韩国电影，就算再不济，每年也会有几部精品问世。这部由李沧东监制、郑朱莉执导的处女作《道熙呀》，就是今年暗淡的韩影中一丝微弱的曙光。身为韩国电影第一人的李沧东，自视甚高，极少参与他人的作品，上一次担任监制，还是旅法女导演乌妮•勒孔特的自传性作品《崭新的生活》。这次能够出任《道熙呀》的监制，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这部电影确有独到之处。本片入围了第67届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虽然一无所获，但作为一个新人导演，处女作就能到戛纳参展，已经殊为不易了。

《道熙呀》的开头，悠远的天空，绿色的麦田，奔跑的孩子，美不胜收的镜头像极了韩影经典《杀人回忆》，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优美的景色和冰冷的尸体的强烈对比，而是李英男这个外来者，单枪匹马的闯入了这个落后而愚昧的海边渔村。和中国的农村类似，这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留下的皆为老幼妇孺，唯一的年轻人朴龙河，成了村里的中流砥柱，雇佣了一批外籍劳工，维系着生产生活的正常运转。整个村子，就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和利益共同体，因此，即便朴龙河酒后虐待继女道熙，拖欠非法劳工工资，大家也都睁一眼闭一眼，不闻不问。李英男这个空降的警察所长的到来，骤然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她发现了道熙被虐待的事实，试图惩治行凶者，却因周遭同事的纵容和包庇而有心无力，无奈只好将道熙接到自己身边保护起来。故事如果按照这个套路发展下去，就是一首孤独的正义之歌，一出女警察独力对抗愚昧群众的好戏，一部类似《熔炉》的考验观众良知的电影。但郑朱莉显然并不想这么做，李英男并非正义的化身，她自身同样有难言之隐，为此影片开始就设计了李英男酗酒的桥段，还特别刻画了用矿泉水瓶来装酒以避人耳目的细节。随着影片的进展，我们才得知，李英男其实是因为女同的身份暴露，才被贬到这个蛮荒之地，她自己还自身难保，又何谈保护道熙呢？

电影从道熙住进英男家中开始，就逐渐转变了讲述的重心，将镜头聚焦在两个女人之间微妙而暧昧的感情纠葛上。英男一开始只是对道熙抱有同情之心，把她当做一个孤苦伶仃被继父欺辱的小女孩。然而道熙远不像英男想象中那样简单，她工于心计，善于抓住机会，主动出击，逐渐把两个人之间的主动权握在了自己的手里。浴室那场戏，英男泡在浴缸里，独自饮酒，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空间。这时，道熙借小便为由，进入了浴室，之后又要求和英男同浴，顺手拿起酒杯，最后又和英男正面拥抱在一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这一系列行为，是一连串的步步紧逼，这孩子的心思缜密可见一斑。之后的道熙，剪了和英男一样的短发，执拗的要买和英男一模一样的比基尼泳衣，都彰显了道熙的占有欲是多么强烈。在英男女友到来的那一晚，道熙不停的打电话，穿上英男的制服酗酒，疯狂的自残，这已经不像是保护者和被保护者之间的关系了，更像是恋人之间的争风吃醋。鉴于英男的性取向，这种关系就更加语焉不详扑朔迷离。

英男似乎也意识到了两人关系的失控，于是她给道熙买了一大堆礼物，怀着愧疚之心，坚持把道熙送回了继父的家中。分别一场戏，道熙苦苦哀求，英男不为所动，终于在两人关系中占据了一次主动。其实从剧情分析，英男就是这样的性格，和之前的女友，估计也是在遭受到世俗的歧视和现实的压力之后，选择放手，属于那种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共同奋力前行的保守派。只是这个保守的女子，却有着和世俗观念相悖的性取向，不能不说，这就是上天开的玩笑。

之后的剧情急转直下，朴龙河因为虐待非法劳工被捕，却指控英男猥亵了道熙。外人眼中本是简单的因同情而收留了道熙，却因为英男的性取向，变成了一场有预谋的猥亵。道熙在女警的询问下做了伪证，当她微笑着抚摸洋娃娃的下体之时，我的心中泛起一丝寒意。这是对英男将她送回家中的行为赤裸裸的报复，既然无法获得，那就将其毁灭，这个小女孩的内心世界，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黑暗啊？

英男入狱，朴龙河被无罪释放，道熙对英男的报复，导致她再度沦入了继父的魔爪。而且和之前不同的是，继父显然注意到了道熙身体的发育，另一种潜在的危险大大增加。于是乎，一不做二不休，道熙设局将朴龙河送进了监狱，同时推翻之前的证词，将脏水一并泼到朴龙河身上。朴龙河的信用破产，导致他之前对英男的指控，都变得无足轻重，英男从名誉和刑事上，获得双重解脱。道熙的这一招险棋，一箭三雕，巧妙之极。

被释放的英男，从男警的话中寻到了蛛丝马迹，猜到了这一切都是道熙所为，再联想到当初道熙奶奶失足落海的事件，道熙在警察局不停挠痒的小动作，这才对道熙的世界有了重新的认识。或许她也曾想过远离这个小怪物般的孩子，独自回到首尔，开始新的生活。但左思右想，她还是决定把她带在身边，而这其中的纠结与权衡，就只有留给观众去思考了。影片的结尾，英男带着道熙返回首尔，道熙一脸幸福的靠在车窗上睡去，英男则直视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们的未来会怎样，一切都是未知。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万能青年旅店的歌声：“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作为郑朱莉的处女作，《道熙呀》成熟得令人讶异，或许这里面有李沧东保驾护航的功劳，但也不能否认郑朱莉的天份和努力。这也是韩国影坛一个特殊的现象，每年都会涌现一批出手不凡的新晋导演，像去年金成珠的《流感》、金秉佑的《恐怖直播》，还有今年成时翕的《计划男》，都足以令人刮目相看。究其原因，还是韩影大环境的胜利，因为竞争的残酷，这些新晋导演，在处女作之前，往往都会在电影圈摸爬滚打了数年，对电影制作流程熟稔无比，而剧本更是要打磨无数次，必须有着鲜明的特色，才有可能拿到投资。在这种情形下，新晋导演的处女作一鸣惊人，也就算不上新闻了。因此，即便今年是韩影的小年，也会有些作品，令我们艳羡不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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