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春节前的一个黄昏,偶有心触,我独自走上老家村头的崖脑上,俯瞰那曾经熟悉而又陌生的村落,心里不免怅然若失。
曾几何时,农村的炊烟不见了。
那炊烟,曾在中国农村的上空飘荡了几千年!不管什么朝代,也不管什么地方,每到做饭时分,中国农村的每个村头上空都会升腾起袅袅炊烟。炊烟,联系着吃饭,象征着温饱,充满着温情。下地干活的农民不用看时间,看到村头飘起炊烟,就知道该下工回家了。于是,乡间小路上便涌动着背负农具、吆喝牛羊,匆匆暮归的农人。那时,家家的灶火上都建有高高的烟囱。谁家的烟囱建得好,谁家的灶火就好生,也着的旺,既省柴,烟也不往屋子里乱窜。古人还用“烟火兴旺”来形容人丁的繁衍生息;烟消云散,往往是世间大悲剧,这多数发生在战乱和灾荒之年;曾经的河洛大地上,多少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十室九空,村子里哪还有什么炊烟呢!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能烧起煤的还是少数人家。多数农户的院子里都堆有大垛的烧柴:既有引火用的瓤柴,如麦秸、玉谷秆等;也有耐烧的硬柴,如树枝、树根之类。下地的农民,往往还要顺便拾柴火,下工时大筐小筐往家里背。放假和星期天,懂事的孩子也要往家里拾柴火。我家的柴火分别在院内院外垛成两堆,院外是不经烧的瓤柴,院内是耐实的硬柴。硬柴稀罕,是我们兄弟重点搜寻对象,最好的硬柴就是树疙瘩了。一个大树疙瘩,往往能烧十天半月呢!
自家的树疙瘩,当然自家刨,而公家除树后的大树疙瘩,谁先占住是谁家的。九岁那年一寒假,我在河滩边发现了一个槐树疙瘩,树是平地锯倒的。树疙瘩稀罕,平地锯树剩下的疙瘩更稀罕,刨出的树桩子有时能有二尺多长,还能打造家具呢!
我叫来哥哥,镢头挖、铁锨铲、斧头砍,我俩满头大汗,索性脱掉外面的粗布黑棉衣,只穿着布衫子,干得热火朝天。中午顾不上回家,父亲拿着干粮来助战,挖了一整天,树坑挖得大约两米见方,刨出的树桩及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树根往家拉了一大车子。到家,人都累瘫了。
后来,父亲把那次挖的树桩解成板,做了五六个小凳子,我和哥哥每人拿了一个到学校坐,别提多自豪!
当然,剖树疙瘩的运气是不常有的,更多是每年的麦假和秋假,我和哥哥每天都起的早早的,到地里捡麦茬和玉谷茬。有时拾的多了背不动,母亲做好饭不见我们回去,还得去接。
儿时回忆里,有最为甜美的剪影:放学了,远望袅袅炊烟,小花狗缠着我回家的脚步。灶火里,母亲一只手拉风箱,风箱发出“通啪、通啪”有节奏的声响;一只手往灶堂里添柴,火苗儿扑闪着映红了母亲的脸庞。慵懒的小黑猫温顺地卧在母亲脚下。大锅里香气四溢,啊,饭快熟了!现在一想起这,胃口就凭空开了很多。
光有好柴还不行,还得砌好锅头,垒出好的烟囱。二伯是个泥瓦匠,也是砌锅头的好手。他砌锅头,要考虑灶火所处的位置是高还是低,是上风口还是下风口,门朝东还是门朝西,及灶火本身的大小等,并根据这些因素设计烟筒的高低、粗细。二伯砌出的锅头与垒的烟囱,火毒,保温,还省柴。街坊邻里、婶子大娘都爱找他。哎,二伯已离去多年了!
那时,小学生们学雷锋做好事,往往是帮孤寡老人抬水和拾柴;解放军搞好军民关系的一个重要渠道也是帮农民打柴;就连上世纪八十年代拍的电影《归心似箭》中,男主人公就是在给女主人公砍了一大垛干柴后才依依惜别的,以柴为媒,喜结连理。而在古代,砍柴竟成了一种营生。樵夫就是职业打柴者。厌倦了官场生活的士大夫们,有时就把打柴做为一种富有田园牧歌式生活来追求的。打渔和打柴合成为渔樵。在我国古典诗词中,渔樵有隐逸的意象。《三国演义》开篇曲中就写有“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用看秋月春风”的句子。唐诗人崔颢在《黄鹤楼》诗中写到,“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诗人何以愁起烟波间?虽然此烟非彼烟,但羁旅天涯,日暮登高,在江上那浩渺的烟波之中,诗人心头浮现出家乡的炊烟。啊,那乡关袅袅的炊烟之下,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帏。伤情如此,何由诗人不泪湿青衫!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炊烟在我们村子里开始疏淡起来。先是煤火取代了柴火,再用液化气。二00六年以后,电磁炉又逐渐取代了液化汽。用电磁炉做饭,既经济又卫生。做饭,再也不用烟熏火燎的。以前,城里人做饭不用柴,往往是农村人羡慕的一个重要理由。上高中时到县化肥厂同学家,见到做饭用煤气,希罕的很。随着烧火方式的改变,农村人也用上液化汽、电磁炉。家家户户的烟囱不见了,院里院外的柴草不见了,烧火的风箱不见了,弥漫的柴草味也没有了。
袅袅于我国农村上空几千年的炊烟远逝于历史的长河之中,并定格为我们民族记忆深处的美好画面。没有了炊烟,农村淡去了几分田园诗意,那温馨的炊烟也只能定格于脑海里了,而今后的孩子们只能通过电影或电视去感受。
作者简介
王少伟,男,1969年生,宜阳县韩城人。宜阳县人民银行职工,注册会计师。
朗读者简介
赵瑞:笑靥如花,普普通通一名小学教师。虽没有如花的容颜,唯愿以如花的笑容温暖身边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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