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点击上方“文学鉴赏与写作”免费订阅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灵魂拥有温度

郑俊浩，来自浙江杭州，现读于中央民族大学法学院。闲暇时喜爱阅读小说，时常记录所感所想，希望能从文学世界中获得精雕细琢的纯真与浪漫。

金色日光

那个阳光明媚的初夏午后，十七岁的告水遇见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怦然心动。

本来一如往常，饭后午休，在教学楼的长廊上眯着眼睛，晒晒太阳，细细品味饱腹的幸福感。灿烂的午后阳光虽有些刺眼，但还不灼人，不过熏得他有些昏昏欲睡，温热的微风轻轻吹拂，告水也随之微晃起自己的脑袋来，悠悠闲闲，好不惬意。

就在这平平淡淡的时刻，他不经意地一瞥，看见了一个姑娘，沐浴着金色阳光从长廊远端缓缓地步来。

不管现在的告水怎么努力，他都无法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姑娘在那个午后的模样、眉眼神态或衣衫配饰，——这些都被后来的记忆所填满，唯独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瞬间，如雾气般消散不见。不过，他却清楚地记得那种一瞬之间仿佛浪潮汹涌而来、血液瞬间凝固一般的冲击感。睡意眨眼间全无，告水清醒异常，却又如昏睡一般茫然地微张嘴巴，全身上下只有两眼可以转动，随着那个姑娘翩翩走过，转过墙角，消失不见，他才如梦初醒。只留下满心午梦初醒的怅然若失。

从此，告水开始有意没意地留意起这个带着午后阳光味道的身影，他的座位对着后门，可以直接看见长廊，这是他的便利，令他窃喜。

每个短暂的课间十分钟间隙，对于告水来说，是一次次期待万分、神秘瑰丽的冒险，他的目光越过层层人海，直透过阳光下闪闪飞舞的尘埃，抓寻着一个个转瞬即逝的身影。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努力只是徒然无功，上课铃声吵吵闹闹地把他的目光驱赶回来，让他遗憾满怀。

不过，总有不少如愿以偿的时刻，他凝望着，那倩影一瞬而过，带给他茉莉花香一般怡人的幸福感。

他渐渐大胆起来，越来越多地待在长廊上，有时应付着朋友的闲谈，有时假装眺望远处的风景，但他的余光一直逗留在她来的方向。心底里，告水期待着两人的擦肩，期待她的身影从自己身边掠过，留下淡淡阳光的馨香。

如果说有什么比入夏草木更加繁盛的事物，那肯定是告水的爱慕了。腼腆、害羞、茫然之类的感受统统被抛到脑后，他不再那么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意，虽然不够从容，不够自如，不过他用自己诚挚热望的眼神迎接着她步步靠近，又目送着她悠然离去……

告水犯了所有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太过目光似火，太过全情投入。她开始注意到有这么一个相貌平平，有点沉默的男生的目光在追寻着自己。

他和她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心照不宣”，他们的“事”似乎开始往罗曼蒂克的方向发展。告水发现，她也会在经过时不经意地偷看告水一眼，好像在确认他的目光是不是一直随着自己的衣角摆动，然后微微掩嘴，和朋友相视一笑。

告水把她的偷笑看在眼里，他有些疑惑，又有些窃喜，不过在十七岁的他的眼里，这是一个美好的预兆。

树荫越来越浓密，蝉鸣越来越响亮，白昼的时间也随着夏至的临近越来越漫长。

告水目睹着眼前的景致从怡人的绿意转变为厚重的翠色，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盛夏要来了。

日子寻寻常常地过去，上课，吃饭，睡觉，在一成不变的日常中，告水的等待一如既往。他期待着一个机会打破沉默，却又为之踟躇。不过，生活的趣味就在于此，有时候你越是对什么举棋不定，渴望能在心中好好预演筹划一番，越是发现突然之间你已经与之狭路相逢，不得不仓皇而上。

一个夕阳迟迟不肯下山的傍晚，西边天空仍是浓重的橙红一片，而遥远的东方已转入黛蓝深邃的夜色之中。早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急匆匆跑回教室取东西的告水，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姑娘正斜倚在栏杆上，她微微抬起头，眺望着斜阳。长廊空无一人，只有有些温热的风轻轻地吹，栏杆的影子在地面上缓缓拉长。

对于告水来说，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一刻仿佛是神在眷顾。他抓紧手里的包，深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腰板，迈出了他人生中最期待与未知的几步。

一步一步，她的模样越来越清晰，仿佛能听见她轻柔的呼吸声。她眯着双眼，微微扬起的脸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下，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好像在享受着天使的拥抱。

告水的手心微微冒汗，越走越慢，为如何开口苦恼不已。突然，好像被惊扰的小鹿一般，她扭过头，用惊讶与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在告水的预想里，他本该帅气地对她微笑，从容地向她问好。可他却如一个初次踏入都市的田家子弟一样，一脸茫然，手足无措，只不过呆呆地注视着那个姑娘的眉眼，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斜阳被远方的楼房遮没，天地猛然暗淡，才匆忙笨拙、略带尴尬地说了一句：“你好。”

然后呢？她回答了什么？告水又是怎么离开的？说来有趣，告水的记忆真是不靠谱，这些重要时刻总是被抽离，筛去，只留下淡淡的印记，模模糊糊，难以看清。不过，即使通过这浅浅的印记也能确定，他搞砸了。

期待落空是痛苦的，不过这份苦涩消逝得比想象中要快上许多。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水汽一般消散，只留下些许湿润的气息。

告水很讶异，她常常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的朋友们在聊天时竟也提起了她，告水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他有些慌乱又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和表情，竭力用最漫不经心和看热闹的口气加入了谈话。

 “她很随便呢。”他的朋友们哄笑着说。

告水傻住了，接下来他们的打趣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的脑海乱糟糟的，像浆糊一样。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不过，朋友何必欺骗他？在那一阵不怀好意的戏谑的笑声中，告水的嘴角拉扯着挤出几点笑意，不过很安静，很安静。

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或者说比原点更之前的地方。她不再回头偷看，任凭告水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裙角在阳光中恍恍惚惚。萦绕在告水脑海中的是一个难以回答的疑惑：对于他来说，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盛夏悄然而至，烈阳灼目，溽暑蒸人。告水已经好久没等候在长廊上了，最多不过在进出教室前往某个方向偷瞟几眼，不知这是期待，还是习惯。不过，告水所看到的，只是耀眼的反光、斑驳的碎影，再无其他。

 “真是没办法。”告水撇撇嘴，自嘲地笑笑。

 夏日的天空湛蓝而辽阔，一丝一丝的絮云轻轻浮在高远的晴空上，好似绵绵的浪花。微风带来茉莉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清香，驱赶走恼人的暑气与阵阵不歇的蝉鸣。

告水眯着眼睛，坐在教室窗沿边，沉浸在这番令人昏昏欲睡而又无比清醒的景象中，这和他在那条洒满金色阳光的长廊上所看见的是多么不一样。而且，在如今看来，在长廊所望见的景致、所期待的身影，是多么陌生，多么遥远，远到难以触及，从没发生过一样。

每个少年都会做一个浪漫而诗意的梦，这个梦很美好，但不长久。因为他们最终会明白，浪漫和诗意来自于实实在在的生活，而不是在自满自足的幻想中陶醉。

告水轻轻、缓缓地睁开眼睛，感受着阳光在身上静静、温热地流淌，好像刚从一个明媚的午梦中醒来一样。

（文中配图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