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高粱酒

文｜单立文   图｜网络   编辑｜烈马青葱

莫言在《红高粱》中说：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

我的老家高密仁和爱国村距离县城5公里，距离莫言旧居约20公里，算是广义上的东北乡老乡。小时候爱国村孤零零，四周一片原野。村东一条小路通往2公里处的平日公路，中间只有一处城西飞机场自来水中途站（岛），零星几间小屋，没几个人把守。小路两边高大茂密的高粱，晚上阴森森怕人，直少人行。记得我刚上村里小学二年级，我村二个高密城女知青探亲返村，走到中途岛附近，遭到一个流氓分子拦截施暴。正巧当晚村里记完工分，在开会，村支书闻报，立即组织营救和抓捕。公安局经过排查，最终一举抓获。

爱国村与旗台三个村组成一个大队，大队书记是我村人，抓计划生育上瘾。旗台村有一杀猪匠盼儿心切，得知超生的第三胎是儿子，欣喜万分，高举红高粱酒，一醉方休。次日主动把罚款交到大队部，并给儿子起名“不贵”，名扬一时。

高粱是一年生草本植物，秆较粗壮，直立格节，抗旱耐涝，因穗实呈红棕色，俗称为红高粱，可食用、酿酒。虽然高粱窝窝头难以下咽，但至少不让人饿肚子。

一到秋天，高粱就成了火红的海洋，骄艳里含着羞涩，火红中缀着质朴。高昂的米穗，像青春处子的浅笑，是纯净灵魂的流露，透着淡淡的微甜。黄绿叶子是处女的裙裾，风一吹，飘摆出耀眼的美韵。在不眠的夜晚，几个小伙伴悄悄爬到柴草垛顶，细数夜空的星星，憧憬着诗与远方，感觉真的很美很美！

秋雨催熟了火红的高粱，低着头，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姑娘，害羞地站在地里。高粱又是坚强的，即使沉甸甸挂了大红穗子，也是直挺俊朗，当然，若是忽然来一场大风，就会折腰弯脊，一片倒塌，那场景真是狼籍不堪了。 

高粱熟了！学校放了秋假，我就跟父母到坡里杀高粱。父亲用大撅砍到一棵高粱，我就用旧菜刀剁下高粱穗，放成一堆。母亲检出还绿的高粱叶子褪下，中午背回家喂牛。高粱秸放到地头垛起来，晒干了，冬天拉回家烧火做饭。

夕阳西下，那沉甸甸的红穗子一捆捆装上大马车。长鞭一甩啪啪作响，鞭上的红缨与夕阳、高粱映成一片丰收红。高粱穗子在晒场上被父亲码成四四方方、高高大大的垛，红衣白果，晶亮闪烁，煞是好看。

高密的红高粱白干酒就是以高粱酿制而成，酒味醇厚，历久弥香。正如电影《红高粱》里唱的：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沙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豪迈奔放，令人肃然起敬！

赶上下雨天不出工，父亲就给我五毛钱，到村供销店里买瓶高粱白干回来。父亲倒出半瓷筛子高粱酒，把吃饭用的白瓷碗翻底朝上，把碗底圆凹槽倒满高粱酒，用火柴点起蓝色的火苗，温热筛子里的高粱酒，就着腌萝卜条和白菜帮下酒。“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就觉得小日子美滋滋的。

酒，是一个精灵，王蒙说，“有酒方能意识流”。是的，酒，无论是烈性、甜软，无论是老窖还是家酿，都是调动精神情绪、激发灵感的催化剂。让大家把自己的心胸袒开，面对人生，面对生活。红高粱酒就是红高粱文化的精髓。

“文章憎命达，苦难是财富”。李白斗酒诗百篇，莫言名著红高粱。父亲床头总是放着一些空酒瓶子，那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这些瓶子形状好看，上面有字和图案，质地也有讲究，有的是青瓷，有的是土陶，大小不一，还有故事，闲着没事我就认上面的字和画。这是我关于酒的最早记忆。

父亲念过几年书，写一手好字，由于家庭成分不好，只能下学为农。酒是他痛苦和委屈的麻醉。几颗花生米，一碟盐拌白菜心，二两散高粱酒（老白干），就让父亲热血沸腾，好像走进了莫言的单家大院。

一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全家人聚在一起，坐在烧着高粱秸，热腾腾的炕上，父亲说都喝一小口高粱酒，驱驱寒，暖暖身。父亲一喝酒话就多，自然就讲些故事。他讲高密的墨水湖的传说、红高粱的故事，高密张王李单付五大姓的辉煌。讲宋代苏轼写过的《竹叶酒》诗：“楚人汲汉水，酿酒古宜城。春风吹酒熟，犹似汉江清。耆旧人何在，兵坟应已平。惟余竹叶在，留此千古情。”讲红高粱酒的劲大，味甘，柔滑。“梦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外面寒冷，屋里热烘烘的，酒味飘香，我至今依稀记得那绿绿的酒瓶和清醇的酒香。“长夜梦不成，到处野草生。斟酒尽善村，寄意在申明”。这是关于酒的箴言，也是人的生活真谛。

1985年，高粱长到快没了人，叶子密不透风的时候，我正在高粱地里打叶子背回家喂牛，被高粱叶子划割得胳膊、脸上一道道血杠子，一沾水火辣辣地贼疼，忽然听到村里大喇叭连喊我的名字，叫我到村里拿通知书。

我考上了山东农业大学农村金融专业！村东二爷爷说，蟾宫折桂，在过去是要披红戴花、骑大马，游街的。开学前，父亲破天荒买了一瓶精装红高粱酒，为我送行。让我大胆往前走，莫回头。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了农行乡镇营业所，业余爱搬文弄墨，是所里公认的笔杆子。那天，所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说县行组织演讲比赛，要所主任参加，让我为他赶写一篇感情真挚、声情并茂的演讲稿，并打包票说事成后管顿酒饭。

为不负众望，我饭也没顾上吃，熬夜为主任写成演讲稿，又让领导现场进行了彩排，做了量身修改和润色。结果主任的演讲很成功，获得了一等奖。主任愉快地兑现诺言，给我买了二个“高密小黑坛”（红高粱酒的一种，受电影《红高粱》影响，火爆一时，是当时的送礼佳品），还到伙房给炒了两个菜肴，让我与同事们酒足饭饱，一通享受。

有了酒的滋润和提神，我业余写的稿子越来越多。那天，我收到一张稿费单，下班后就想买瓶酒犒劳自己一顿。走进小卖部，在一个边角，我发现了红高粱酒的新品“绿神”，就像久违的朋友，不期而遇，感到亲切和豪爽。正巧所里那位接班的女会计来买酒，她也选择了“绿神”。看到我们手中一样的酒，不觉相视一笑，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之感，话不觉多了起来。她是来为父亲买酒，她父亲爱喝高粱酒，家里全是“红高粱”。

干银行的都喝酒，“行长三天不喝酒，存款就要往下走”。女同事说，她父亲酒量不大，就喜欢红高粱酒的浓烈。但从不贪酒，喝酒对她父亲来说，过去就是交友剂，下饭肴，现在是谈天说地，话东道西，思维敏捷，宝刀不老。退休了，在单位没了说话、发言的机会。很多事，就在家里喝酒时随口道出。一杯酒，往事悠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女同事对“红高粱”酒也能说道一番。她告诉我，“红高粱”酒有三正，香味正，情调正，价格正。红高粱“绿神”酒质透明、芳香幽雅、醇厚甘洌、回味悠长，而且美观环保，惠质素纯，高端大气。话出自“窈窕淑女”之口，涵养中肯，力透纸背，令农业大学出身的我欣羡仰视，不住点头，真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绿神”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成了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媒介。我爱上了红高粱酒，稿费的一半送给了“绿神”。

同事们知道我爱红高粱酒的癖好，再找我熬夜写材料，就许给我“绿神”润笔提神。常喝“绿神”，我也总结出了它的与众不同：外不慕华丽，内不求巧机，上不攀洋亲，下不降品级。“绿神”是乡情格调，贵族品格。

整日在一个锅里摸勺子，拉存款，卖保险，抬头不见低头见，空闲一炒卖，女同事深有同感。“绿神”拉近来我们的距离，成了丘比特。我们的交往就跃进了一个等级，主题升华。我们恋爱了。

一天，我收贷刚回来，女同事约我上门拜见父母，我赶紧到超市买了两盒精装“红高粱”酒。老领导见了他的雅好，朝我会心一笑，“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领导谈起“红高粱”经，源远流长，荡气回肠。我们喝了“红高粱”酒，赓续初心，坚韧顽强，始终如一。

文化需要沉淀，宁静才能致远。品味得失和甘苦，更要三思。学会沉淀生命中最为难忘的东西，是一种享受、一种收获、一种幸福，同时它也是生命的一个过程。“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香蕉”。流淌的时光里，有多少激昂飞扬，有多少静默沉淀。与自己相交的，用真诚去感受时光的流畅。与自己有缘的，无论高贵与卑微，都是岁月深处扯不断的情结。一路走来，留下旖旎风光，生命绚烂而多彩。

红红的高粱酒，雄浑浓烈。浓浓的高粱情，率性红火，红高粱文化也一定会厚积广发，宁静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