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对聆听音乐入了迷。这使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回想在大学时代,学拉提琴不会,学弹钢琴无门;学吹笛子没路数。总之,自己没有一个音乐细胞。没有音乐细胞,偏又喜欢聆听音乐,这真是一件无奈的事情。
那时最喜欢听又能买到磁带或唱片的,是贝多芬的交响曲《命运》和阿炳的二胡独奏《二泉映月》。这两支截然不同的中西方乐曲,却代表了各自民族在那个时代音乐创作的最高水准。那时,我正是一个充满朝气、随时准备走出校门与各种命运拼搏的学生。前者不屈的旋律和后者忧伤的希望,同样使我内心充满着激荡。事过若干年,当我追忆往事,对这两支乐曲,依然百感交集。
走出校门参加工作后,由于工作太忙,我已经对音乐渐渐疏远。只是今年春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才使我对音乐的喜爱死灰复燃,且兴趣愈来愈浓,终至一发不可收。那次,我带着作家采风团去古蔺、叙永两个国定贫困县采风,在赤水河流域一带,拔地而起的高山峻岭,多数缺树少草,像一个个贫血的病夫,令人痛心疾首。我在二郎镇曾听一位老知识分子讲述,原来的赤水河流域一带,是山清水秀,由于近现代的滥砍滥伐,才造成了今天这种满目荒凉的局面。我满身灰尘走在县城,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焦灼和烦躁。后来,我在一家音像门市购到一盒《世界著名山林音乐》的磁带时,心情才如释重负。不仅因为我终于在磁带盒表面的图案中找到了沁人心脾的绿色森林,而且惊异于当地人的内心,我发现他们渴求绿色和清水的愿望,并不亚于我的心情。原因是我每到一处地方,总有逛书店和音像门市的癖好。而其它地方是极少有像山林音乐之类的磁带出售的。由此,亦可看出当地人的精神追求和品位。
从古蔺回到泸州,我独自一人关上门开始享受山林音乐带给我的快乐。我隐约感到,这将是一次难以言说的美丽的精神漫游,自己必须轻松地展开想象才能进入那种画面。果然,波兰肖邦的《风妖》、美国格罗菲曲的《大峡谷交响乐》、捷克斯美塔那曲的《田野和森林》、德国艾伦贝克曲的《森林火车》、俄国伊波里特夫·伊瓦诺夫曲的《柯长萨斯的风景》……一首接一首,令我由惊喜变为沉醉。《风妖》中,那种自然神力的摧毁力量,在强大的森林面前,也只能一次次发出怪异而无奈的声音,最后只得落荒而逃。而风暴过后,纯蓝的湖泊静卧,森林伫立无语,蓝天柔情,白云轻盈,给人多么安谧、沉静的依靠啊!《柯长萨斯的风景》在一阵阵花香鸟语中,我们嗅着了清新宜人的空气里春天的气息。在辽阔无边的草场中,仿佛神明在遥不可及的天边向我们低语。
自然界是这么空旷、雄浑,它使我们通体透明、灵性活现。世俗的一切纷争、权力、金钱、荣誉都那么渺小而卑微。我再次感到音乐对人类灵魂的拯救。那天,我灵魂数次颤栗无以言说这盒世界山林音乐对我精神的洗礼。
从那时开始以后的整个夏天,几乎一有空闲我便会躲在自家那间陋室里,开着空调独自聆听音乐,不仅仅是重复享受山林音乐,还有关于大海的音乐盒带、鸟类王国的音乐盒带等等。在这些充满灵性和智慧、美感的音乐面前,我找到了一种健康的生存方式。这种远离自然、身在城市,心却与自然贴近,和谐生存的方式,也只有在音乐中才能找到。那种俗不可耐的、一心为权势追逐而使尽一切手段,谄媚哈腰、巴结奉承、好大喜功的人,是永远不可能享受到这种快乐的。
(注:《独享音乐》写于20年前)
作者简介
杨雪,本名杨忠孝。著名诗人、散文家,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四川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泸州市文联副主席,泸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泸州市散文学会会长,泸州市人民政府旅游文化顾问。已出版诗歌、散文集十多部,部分作品入选海内外四十余种选本并多次获奖,其中散文随笔集《梦里故园》、《川南的乡愁》分别荣获全国第四届和第七届冰心散文奖。《中国作家大辞典》收有其辞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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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杨雪
图片:网络
编辑:罗德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