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芳:我不再需要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

万芳:我不再需要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

心灵自由 港台女星 2015-12-22 20:58:06 190

本文首发于《心探索》杂志62期。

采写:张涵予

来源:生命是一场创意之旅

万芳

台湾著名歌手,中广音乐网主持人;

近年深耕话剧、电影、电视等表演领域;

2004年在电视剧《冷锋过境》中饰演罕见疾病肌肉萎缩症患者,获金钟奖最佳女主角;

2008年获电视金钟奖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两项提名;并以《不爱练习曲》拿下第二座金钟奖座。

戏剧代表作:《宝岛一村》《收信快乐》《绝不付账》等


采写/张涵予 摄影/曹有涛 编辑/赵晓梅


“我们是不是聊自己太多了?为什么总要说自己说个不停?”万芳在2013圣诞夜个人演唱会“万芳唱歌”的发布会现场直言不讳。她如此直接、犀利,让我们接下来的采访多了很多期待与忐忑。


一曲《新不了情》让万芳红遍两岸三地,她却因无法适应娱乐圈的某些规则曾心生退意。天生左撇子的她,有异于常人的某种固执:不愿为了宣传争奇斗艳,嘻哈怒骂,以“整人”为乐;她把哀伤的《他不爱我》改成ROCK版,甩出“他都不爱你了,你就承认吧”的果决;她质疑人们普遍用电子媒介交流的现状,问说“人跟人的沟通是否只能这样”;她创作歌曲《永远》,表达人面对房屋拆迁、环境崩毁后内心的伤痛。


她又如此敏感。成年后,用左手画画,重新联结回被强迫用右手时七岁的自己;流浪世界很多地方,在每一处异乡都在明信片上写下心声回寄给自己。云淡风轻地站在舞台上,却对台下洞若观火。“一场演出,空气里发生了很多事,有的人流泪,因为他掉进了回忆。”对人心的敏感她自小就有。小时候,她看到好的心理文章会剪贴下来,渐渐累积成了一册很厚的剪贴簿。这份好奇同样成就了她表演的水准。刚刚结束的《收信快乐》里,她塑造的任性、迷茫、孤独的陈淑芬让观众泣不成声,有女观众戏散了很久依然不肯离席。她说她希望自己能透过音乐与观众共振,有时唱着“怎样不怕孤单”,有时也说“我们可以不必总那么勇敢”;她说表演能够让她认识多元化的存在,以不同的视角看世界。


在她的歌和戏剧里,总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丰沛情感,似乎不用费力演绎,那种柔软的情绪就能到达人的心底。这大概源于巨蟹座的感性能量。这份感性曾经颇具杀伤力,年轻时的她因执着爱情而长夜痛哭。青涩的岁月终将过去,如她歌中所唱,“我要爬过爱情这座山,就算泪会流,气会转,也是最美的挑战”。那些燃烧的爱恋在岁月的沉淀下,渐渐生长成更大的爱。如今,无论是她自己制作的专辑,或是“万芳的房间剧场”的演出,抑或舞台剧和电台节目,其间对生命的关怀和心灵探索的议题都更加突出。这个“大”同时或多或少得益于她存在却不属于某个圈子,保持边缘并不容易,而一路上的困难和辛苦也成了滋养内心的一种力量。


尽管年轮的指针早已转过四十圈,万芳从不避讳年龄,“每个年龄的状态都在身体里,你永远都不会跟你的小女孩说再见。往往越年轻,越怕老。年纪小的时候,还不了解自己,很多东西没有到位,甚至会慌张。随着生命的累积,你会对自己有越来越多的了解,会慢慢地去喜欢自己,欣赏自己。我们很容易看到别人的弱点,可是当你可以包容自己,可以跟自己相处的时候,你就可以非常自然地去欣赏别人,赞美别人,拥抱别人。”


时间!时间包容人的冲撞与犯错,时间也回馈人臣服与了解。此时的万芳,越来越自在——“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他的功能,成功并不在于站上鸟巢的万人舞台,而是要弄清楚自己是谁,找到自己跟世界相处的方式。年龄越长,越有一种认识是‘我不需要再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这是一个很棒的觉悟。”


唱歌只是一个管道


“我的歌都是在讲生命河流里所经历的事情,关于爱、关于勇气、关于内心、关于离别、关于永远。这几年,我参加了好多亲友的告别式,这让我一直去思考生命这件事,所以写了这首《原来我们都是爱着的》,我想把生命中真实的故事变成一首首歌。”

问:你的《新不了情》是非常经典的流行歌,现在你会写《原来我们都是爱着的》,写《永远》这些似乎很小众的歌曲,这中间你发生了哪些变化?


万芳:我以前的很多歌都是“八点档”(台湾黄金时段电视剧的简称)的歌,不过我发现那些歌现在很少有人能写出来,因为那时候人的心境很柔和。我很小的时候,唱歌是唱给自己听的,那时候常常一个人在家,很害怕,就一首一首不停地唱。长大一些,是跟同学坐在一起,唱歌给她们听。所以到今天,我还是想回到唱歌“分享”的本质。


问:你创作的动力和灵感来自于什么?


万芳:对这个世界的观察,譬如说2007年我做了一场演出叫“万芳的房间剧场”,那次的创作是我通过一个比较软性的方式来向这个世界提出疑问。譬如说我从小就是个左撇子,我就从小众的身份出发,向世界提问:我们有没有反思很多事的发生是为什么?真相是什么?报纸上说的就是真的吗?科技不断进步,基因改造技术已经可以制造出克隆羊,但这一切究竟是要做什么?为什么站在舞台上一定要化一样的妆,粘一样的假睫毛,一样都那么瘦?我也提出了环保的问题,性别认同的问题。对世界的观察也是源于自己的生活感受,比如《永远》那首歌,我很想表达这个世界不断在崩毁的状态。很多房子被拆迁,挖土机一来,那个砖头咵啦咵啦滚下去,你曾经生活的记忆就没了。


问:这些都是来自于人心的问题。


万芳:对自己提出疑问是件蛮好的事情。那次演出我想表达的是,在这个世界的不同议题上,我们有时候是小众,有时候是大众。当我们是大众的时候,要记得我们某个部分是小众,所以是不是也可以尊重不同的声音?那张DVD出来之后,给了那些角落里的微弱小众一些力量,鼓励他们发出自己的声音。


问:《原来我们都是爱着的》是你写给父母的一首歌,其中有一句“也许你对我不太公平”,小时候你跟父母的关系是怎样的?


万芳:我想这可能是小时候大家都会有的经验。因为我家里有四个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比较,加上中国人会有重男轻女的想法,所以小时候难免会把一些小事放大。随着生命的累积,就觉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应该成为我不爱你的借口。年轻的时候总想往外冲,离家越远越好,现在则不然,我觉得回家是另一层意义上的长大。


问:你刚刚说过小时候唱歌是唱给自己听,似乎你内心是个很孤独的孩子,现在那个孤独的部分还在吗?


万芳:我觉得孤独的小孩一直都在。其实时间并非是我们认定的(线性)时间轴,很多年轻的朋友很害怕自己长大了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可爱,其实不要害怕长大,当你长大后,内在那个小孩还在。我们会经历不同的阶段,会年轻,会老去,这就是生命,所以不需要羡慕年轻人,只要曾经发生过,它都会在。


当一个人的时候,或者当你感受到孤独的时候,你会变得敏感,你会突然变得柔软,你会突然变得同理心比较强。所以,人需要适当的孤独,在那个孤独的当下,因为孤独不被填满,所以你就有机会去看到自己,有时间有空间去内观。然后,你会开始有一个新的发展。


问:你在唱歌时会要求自己对声音保持一种觉知吗?


万芳:我有时候也很紧张,比如一些场合,每个人都在争奇斗艳的时候,我会有距离感,会不自在。人最自然的就是在自己房间,想唱就唱,想吼就吼,也没人评论你,没人给你分数。音乐最早就是这么打动你的,你就是直接唱出来,管它什么音准,拍子,唱的就是自己当下的心情,但舞台本来就不是一个非常自然的地方,尤其一个比赛的舞台更不是,所以必须让自己是安静的,然后从内心出发,让声音尽量在一个比较自然的状态。


问:你的竞争心没那么强?


万芳:可能吧。有一些时候,我就会提醒自己安静一下。


问:你在唱歌方面有什么要实现的目标吗?


万芳:对我来说,唱歌只是一个管道,不需要实现什么目标。不是一定要站上鸟巢的万人舞台才是成功的。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歌手,每个人都站在不同的舞台,无所谓成就的大小,只是通过这个管道跟不同的人共振。我更在意共振背后的那个东西,希望通过音乐可以表达我们怎么样不怕孤单,怎么样不要太执着。我不追求唱歌要唱到什么样的高度。


我常常觉得一首歌它自己会成为它要成为的样子。很多人讲灵感,你不知道灵感是从哪里来的,很多时候可能是宇宙给我们的力量,也或许是你今天采访,给我的感受,我再通过音乐或者文字表达出来。所以这些创作到底是怎么来的,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吗?我想并不是。当我在录音室唱完,那首歌就是独立的了,它会去到它该去的地方,那不是我们能计划或者控制的。


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相信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最好的安排。每个人的功能和作用不同,不同的生命有不同的意义。30多岁以后,对自己的认知开始清醒起来。年龄越长,越觉得‘我不需要再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这是一个很棒的觉悟。没有那些错误和冲撞,很难达到这样的理解。”


问:十二年前第一次演《收信快乐》,跟现在再演,有什么不同?


万芳:今天,我们已经到了剧中角色的那个年纪,对他们所遭遇的一切,所决定的一切,都会有更多的理解。再去解读这个剧本的时候,会更往内,而不是往外。


问:你会赞同剧中陈淑芬的价值观或者生活方式吗?


万芳:我就是理解她,没有赞同不赞同。我觉得演戏开启了我的另外一个部分,我可以通过自己的观察和创造进入另一个角色,通过自己的角色去理解这个世界另外的面向,这样人会变得不那么单向。


问:对你而言,演员和歌手的区别在哪里?


万芳:我觉得歌手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跟别人联结,联结的深浅看各人的个性。而演员需要一颗比较敏感的心去体察周遭很多的眼神、笑容、声音、心情。我从小就很喜欢心理学,可能也是源于天性中的这种敏感。后来想演戏,就毛遂自荐去屏风表演班找李国修老师。每次排戏,我都会从心理学的角度去做角色的功课。刚开始很笨拙,慢慢就体会到了这个部分是老天给我的礼物。


问:李国修老师曾说,人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功德圆满。但你现在又是歌手,又是演员,还是电台DJ。三个不同的工作,还能做得都很好。你觉得跟国修老师的说法有悖吗?


万芳:其实没有,我做的三件事情真的是同一件事,只是不同的形式。


问:这件事是什么?


万芳:我无法直接回答你这件事是什么,我觉得每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都要做些什么,都有他的功能,有他的天职。我深信这一点。


问: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


万芳:其实我觉得不需要找,也许你现在做的就正是。


问:可是会有很多人觉得自己站在错误的位置上,很想改变,却又不确定是去改变还是继续下去。


万芳:就算是挫折,就算是弯路,都是在累积未来你对自己的肯定和了解。这几年,常常听到一些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朋友问我类似的问题,我觉得,一切都是过程,因为每一个人的生命,会发生的,自然会发生,答案就在那儿,但我们总是急着知道那个结果。


问:但是你也经过迷茫期吧,想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


万芳:会啊,当然会。我总是会选择一些不好走的路,不走主流的市场,总是走在边边,一路以来很辛苦。但我运气很好,有一颗敏感的心,有一群很好的朋友,他们做的事情可能比我更困难。看到莱奥纳.科恩(Leonard Cohen)的自传电影《I’mYour Man 中他讲的一句话,就觉得有人走在我们的前面,就给我们很大的力量。一旦有了这个力量,就很好。当然也会有那种时候,会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这一切真的是我的天职吗,真的要这样吗,会怀疑,但,走着看吧。


问:你觉得唱歌、演戏、做音乐DJ,正是你的天职?


万芳:你所做的一切都正是,因为它就是一个过程,一定要经历这个过程。

问:所以你是找到了,而且走在正确的路上?


万芳:无所谓正确不正确,我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最好的安排。每个人的功能和作用不同,不同的生命有不同的意义。30多岁以后,对自己的认知开始清醒起来。年龄越长,越觉得“我不需要再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这是一个很棒的觉悟。没有那些错误和冲撞,很难达到这样的理解。


明白世界跟自己的关系


“谁能绝对完美呢?再优秀的人,也有不自信的时候,这很正常。这次我来北京之前,一个很多年的歌迷,他的家人给我电话,说他在重症监护病房,希望我能去看看他,给他一些鼓励。无常真的能带给人很多思考,在生死面前,很多你觉得重要的事都会重新排序,其实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问:对于如何跟自己安然相处,你有什么经验愿意分享吗?


万芳:我会留给自己独处的空间,一个人的时候,我喜欢用左手画画,享受安静的早餐时间,从中午再开始工作;我也喜欢跟朋友在一起深度地聊天。很多人容易受舆论的影响,但我想说“请听自己内在最真实的声音”。现在“剩女”这个词很流行,很多女孩子超过三十岁就很不安,会面对很多社会舆论和父母的压力。我很反对这个说法,每个人的生命历程都不一样,“剩女”这个词给很多人带来了自我认同上的难题。


我觉得“跟自己相处”要知道自己是谁,不要人云亦云。我从小就是一个左撇子,小时候上体育课,我用右手打球,根本没有力气。但我为什么一定要用右手去上体育课呢?因为所有的老师都希望你跟大家一样,乖乖地,不要找麻烦。如果用左手打球,我可能会成为运动健将,可当你被要求跟别人一样用右手的时候,就忽视了自己真实的能力。所以我觉得跟自己相处就是要去明白世界跟自己的关系,弄清楚自己是谁。


问:你的爱情观是什么?你觉得对于女孩子来说,是跟随自己的感觉率性而为还是学习接受一些不完美?


万芳:这取决于不同的个性,取决于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要学习的课题是什么。每个人都有很多的天分,也有很多的缺点。我想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学习改变这些缺点。


问:不改变会怎样?


万芳:那就去承受它的后果。但可能不断循环之后,还是要面对这些问题,面对自己。比如,很多夫妻关系中存在一些问题,就想生个孩子可能会改变,可是没有用。七十多岁的夫妻还会闹离婚。你最初掩盖的问题,最终还是要去面对它。


问:对你来说,要解决的课题是什么?


万芳:(……)我要解决的课题是什么?我只能说我现在要解决的是明天得很早起来去参加金钟奖的彩排,后天去参加金钟奖,大后天一大早去花莲参加一个公益活动,然后再去台中给一群学生做演讲,还得赶快背《绝不付账》的台词,接着排练12月24日的演唱会,思考编曲的改编……


问:事情很多很繁杂的时候,你会焦虑吗?


万芳:其实不见得所有的事当下我都是很喜欢的,都可以欣然接受。也许经过很多事情之后,我们才会有这种感受——原来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最好的安排。所以即便当下很辛苦,甚至质疑自己,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遇到这样的事?可是当这些都过去之后,你才能明白它们的意义。我觉得老天的很多安排都有他的道理。


问:说这句话有没有一些无奈的成分?


万芳:其实有时候我也会问,老天,你真的就这么安排了吗?你为什么会让我经历这些?可是事情过了之后,我会发现它真的有它的道理。时间累积越久,我们才会明白当时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发生那些事?为什么会喜欢那些东西?每一个过去都累积成为现在的我们,而现在的我们也在累积成为未来的我们。

问:好像生活就是一个不断接受自己的过程,原来觉得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但成长似乎意味着能够不断接受那些所谓不好的地方。


万芳:对,那些不好的反而会成为自己的一些特色。


问:你会跳出来看自己吗?


万芳:有时我会让自己安静地坐着,倾听内在的声音,然后会有一些对话开始出现。即使你安静地坐着,大脑还是停不了,会想很多的事情,但就在想的过程里,一些讯息会出来。可能我们会接收到宇宙的讯号,也或许就是自己给自己的讯号。


问:你困惑的时候会咨询谁?


万芳:有时候咨询我的经纪人,有时候是我的朋友们,有时候是家人,有时候是自己。


问:当你面对别人的质疑或者自己对自己质疑时,你会怎么做?


万芳:来自别人的质疑,可能分很多情况,如果心情不好,我会找朋友聊聊。如果是自己对自己的质疑,大概是因为太要求完美。像演出,常常会希望自己很完美,但是到底什么才是完美?完美的念头会给自己与真实的心之间造成距离,谁能绝对完美呢?再优秀的人,也有不自信的时候,这很正常。


这次来北京之前,一个很多年的歌迷,他的家人给我电话,说他在重症监护病房,希望我能去看看他,给他一些鼓励。无常真的能带给人很多思索,在生死面前,很多你觉得重要的事都会重新排序,其实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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