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潘逸群 摄影/邹训楷
(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第一次见林峰,是在去年6月的“艺术家工作室开放日”,当时他带着几个研究生与HOMELAND一起策划执行了这场为期一个月的活动,在5个周末开放了全城20多个艺术家的工作室,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开放日时他与大家聊起法国艺术家在工作室里的创作状态,以及回国后,自己在创作上如何重拾起对东方文化的思考,吸引了不少人的兴趣。活动当天他穿戴讲究,还自嘲“道貌岸然”,后来再见他时,果然换成了一身皱巴巴的衬衫,破洞牛仔裤配绿色解放鞋,很随性简单的装备,袖子卷起来,像是刚从画室里出来,他又调侃:“现在朋友们经常叫我‘福清农民’”。
林峰初到法国留学时租住的8平方的房间,卧室连带着工作室
从法国回来五年,林峰一边在大学教书,一边在自己的工作室创作。说起在法国的八年,他会开玩笑说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等到年老的时候,有跟儿孙们得瑟的谈资。当然不仅如此,那些年在外面所经历的一切,对他而言弥足珍贵,他庆幸自己在年轻时代能有这样一段历练。在生活中,他固执地保留了许多在法国时的习惯:每一天都要从一杯咖啡开始;只身去工作室时穿得再随便也要喷香水;每年11月的第三个星期四,要召集好友开一支新产的Beaujolais红酒;写数字“7”时,中间要加一条横杆……
2008年,林峰在比利时的个展《文化殖民》,除了墙上的画作,地上还有用漂白粉浸泡的一组不同颜色的衬衫,来展现文化身份不同的问题
林峰和法国、中国、日本和英国的艺术家朋友一起组建了Le VRAC当代青年艺术家联盟,联盟成员每年举办3次联展
去法国留学前,林峰从福建师范大学美术教育专业毕业,之后回到老家福清,在一个镇上当了中学的美术老师,小镇的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让他过得很恐慌,对一个怀揣艺术理想的年轻人来说,怎能情愿让那些闪闪发亮的梦想在还未实现时就已被封存起来。林峰知道离开是必须的,而这个机会来得似乎也很快。转机是好友的一个电话,“朋友说他家里有一个去法国留学的门路,问我愿不愿意同行。2000年初赴法留学还是个稀罕事,去的渠道并不太为人熟知。听到有这样的可能性,我血脉喷张,电话里当即就答应了下来。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通电话打了9分59秒,差1秒10分钟”。那是一个冲动又郑重的决定,掐断电话之后,林峰径直去了校长办公室,提出了辞职申请。
这之后便是学法语、办签证,那是迅猛到来不及缓冲的一年,直到林峰踏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然而,自我的憧憬、家人的鼓励、朋友的祝福还犹在耳畔,现实中的法国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先是没有跟中介对接好,一个人在机场住了5天,好不容易辗转到南部的学校之后,却发现自己带着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在一开始便要过上勤工俭学的生活。留学的头几年,林峰说他当过搬运工、卖过服装、倒卖过奢侈品、做过农活、餐馆洗碗端盘子、街头画过像、夏季到海边摆摊、用毛笔给老外写中文名字……这些种种的辛苦都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完成学业,的确法国的艺术教育带给林峰最大的收获是眼界、脑洞大开。“他们的教学跟我在国内学的完全不一样,似乎差了好几个代。”林峰说那时刚考上美院,当知道学院里设有声音和实验话剧专业的时候他已经被震到了,后来他逐渐明白,当代艺术所要呈现出来的,必定是跨界后再融合的一种脑力劳动。回国后的几年,他也依然在创作上践行自己的思考,希望能用国际视野来融合东方的表达。
2007年开始,林峰试着用一种图式化的日记形式来记录生活和艺术上或琐碎、或崇高的体验和感悟,这些笔记本被他称为《视觉日记》,林峰说,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些非常个人化的东西给别人观看,虽然有些文字(法语)大家看不懂
与此同时,林峰还在留学期间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在法国的第一年就飞到日本,和自己的女朋友完成了爱情长跑,举行了婚礼,婚后却不得不分居两地。毕业后,林峰和法国、日本、英国的艺术家好友组建了一个当代青年艺术家联盟,并和一家画廊合作,在法国和比利时两地举办展览,平时则在工作室完成创作和展览计划。但思念父母与妻子的问题始终牵绊了他,于是他和妻子商量一同回国。2010年林峰受到母校福建师大的邀请,回到了当初他学习过的油画教研室。在师大任教的几年间,林峰带回了全新的艺术教学理念,并且任性地强迫自己在每个周期的课程结束后,组织学生举办或大或小的作品展。林峰明白教会学生独立创作的精神比教授她们技巧要重要得多。他记得自己在法国美术学院上过的一节色彩课,老师讲的是用一种非颜料的材料去改变另一个物体的颜色,仅用15分钟说明后便下课,打发学生去物色相关材料,隔周交作业。这是法国美院一贯的教学,他们贯彻的原则是“宽进窄出”,培养学生自主创作的重要性,对中国留学生来说是很大的挑战。林峰知道,这才是艺术教育的核心,他说“艺术不是一种机械的加法,不是米加上了红豆和桂圆煮出来的八宝粥,而是在米中加了酒粬发酵,最后它变成的是一种叫‘酒’的液体,喝了它,让人沉醉”。
林峰刚回国时创作的装置作品“身份的隐忧”系列
在福州,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峰发觉这里虽然在当代艺术领域走出过许多人物,但如今并不是一座文化艺术丰盛的城市,需要更多人的参与给这里带来可能性。除了担任教职,林峰更喜欢自己艺术家的身份,早在刚回国的时候,他就创作了名为《身份的隐忧》的作品,通过一系列多媒体的艺术形式,表达了在当下全球化的世界发展进程中,个人或区域,现实或文化的各种“身份”的人文思考。地域的城市生活一直是林峰创作的背景,他最新的作品同样如此,以荒诞的基调形式来呈现人与周围环境的关系,不只是人单纯的生活环境,更多的是人与城市面对面的解读方式。对林峰来讲,因为有缺憾,他才抱怨福州,但仍会给自己描绘一个诗意的远景。他说,也许今天的福州是一块艺术废墟,但是他希望能尽自己所为,让这块废墟里开出一两朵娇艳的玫瑰花,这样的玫瑰花也才显得更加美丽。正如他在法国所看到的,当下的社会是一个全球化的社会,许多东西都可以是一体化的,包括艺术视野,那么如何用地域性的东西去跟全球化做一个关照,并植入全球化视野中,这是林峰在当下所思考的。他将福州当作是自己的一个后花园,在这里创作,培养自己的试验田,而后再将成果带到外面更中心的舞台,让传统的文化积淀也能够套上新的模式与全球化的视野对话,这是林峰的目标,他一直期待着。
林峰日记本的图像与文本相结合的记录形式迄今已经做了8年,林峰说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艺术生活化”。这样的《视觉日记》林峰已经画了95本,所有本子里面的内容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天马行空
对于现在的生活,林峰说他始终刻意地和福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限制自己的活动圈子。但在另一面,林峰又不消停,无论是带着他的学生在福州举办各种形式的展览和进行艺术实验,还是他和正荣公益基金一起,成立了福建第一个纯公益的成人美术教室,所有一切,似乎都验证了当初他回国时的期许,实践他在法国时的所学。10月的中旬林峰将结束这学期的全部课程,之后只有两件事情要占用他全部的时间:一是指导下半年学生的展览和准备自己的个展作品,二是备考博士。“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又要离开这里,我想,我一直在路上。”
本内容选编自《HOMELAND家园》2015年9月号第118期封面主题“留学之后”,未经允许,谢绝转载。如有需要请联系微信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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