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我又搞砸了

人生最可怕的事情是我们成了一尊“圣人”的雕像，‘活过’已是传说——古寇

2016年情人节后不久的某天，我坐在麦当劳里大哭，基友Ro坐在我对面。我不敢抬头看他，心里只有一句话在反复“对不起，我又搞砸了”。

2017年情人节前夕，我的朋友圈被俩事儿刷屏：一件是“女人为啥不喜欢生孩子，知乎上4万点赞的匿名用户回答”及其后续“各路神仙”撰文的褒贬；另一件是《十点读书》“少女心和装嫩有什么区别”。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都在我心中激起涟漪。前者在我脑中闪现的词是San Mother（圣母），后者在我脑中闪现的词是Super Girl（超级女孩）。

前者“各路神仙”把那个匿名作者放在了道德的审判台上，推敲这样对待孩子的合理性，孩子幼小心灵会不会因为它来到世上的原因而受伤，讨论她是不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好女人……困扰的作者只能删除了这个帖子。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个关于“爱与成长”的迪士尼式故事：一个女人出于非主动的原因生了一个孩子，她耍了点儿是人都懂的小心机偷懒，但她也努力用自己的方法去照顾、教育这个孩子，心境几经起伏，全家都在这个过程中懂得了爱，这个孩子在爱中成长，所有人都获得了幸福。

“结局好就是好”少女就是用读童话的心读着人生，而 “圣母”的诞生终结了少女的心，告诉你这不遵循道德，那不符合科学，这样是自私，那样是不负责，头头是道的给你分析现实，讨论细节，挖掘真实性、逻辑性、合理性，不遗余力把那一刻的感动变为“形同嚼蜡”。

读完第一个故事，再读第二个故事，我瞬间明白了不用去冠上一堆形容词分析“少女心与装嫩的区别”“少女心与圆滑事故的区别”。很简单，远方的“标杆圣母”兼职一份事业，带着五个孩子考下哈佛，她们永远不知疲惫的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理性分析下女人可以实现的计划；而眼前还是少女的我们，内心深处永远有一个积极向上小人和一个懒惰小人的斗争，热情占据上风后做错一些事情，给自己找不到借口只能一脸愧疚的说“对不起，我又搞砸了”，擦干眼泪后又努力弥补自己的过错，祈祷自己不要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五次以上。

2016版《超女》中，助理卡拉问报业巨头，自己的上司，年长的女人凯特：“你为什么叫她Super Girl（超级女孩）而不是Super Woman（超级女人）”。凯特回答：她充满了少女般的热情。意味深长：热情超过理智，“想当然”超过逻辑分析，搞糟了各种事情，她正在学习成长为一个“英雄”。剧中的卡拉不再是“性感的金钢芭比”而是“不断犯错的邻家女孩”。我于是追了这个剧。

35岁，我还是会搞砸很多事情。

2016年情人节，基友Ro让我自己在超市挑礼物，他付账，我豪不客气买了贵的香槟和巧克力。路过花店，他一定要帮我买玫瑰。玫瑰都被订出去了，只剩下零落的几支。

“要不我们在去另一家，我送你一大束玫瑰。”基友Ro说。

“其实我不喜欢大把的花束，我只喜欢一支花，最多两只。”我说。

“不要和我客气。”

“才没有和你客气。一枝花一心一意，两只花相伴有你。一大把花‘麻眼儿’，每一支花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造物的赐予，都值得在它开放时细细欣赏。”

我从那些垂头的花朵中，挑了两只含苞太小没人光顾的玫瑰，Ro又多挑了一支。

“这支给谁？”我疑惑。

“还有一个人想送。”Ro说。

2016年情人节接连中国传统的元宵节。正月十六夜。

“去年的今天儿子陪我过的。”我轻轻的说。一侧走的是Ro，一侧走的是Cal。他俩都没出声，只有我一个人在唠叨。

“他为陪我还跟他亲妈撒了个小谎，我也没多愧疚。他们那里叫‘溜百病’，我们这里叫‘烤百病’。那天我们溜着街丢硬币许愿，每个硬币丢掉一种病痛，我家门廊上的硬币都被丢光了。”我絮絮叨叨往事。

“我想儿子了，他去德国一年了。”我心酸的说。

“今年我们不是陪你过了？”Cal突然插嘴。我以为他没在注意听。

又路过那个街角的路口，还是去年那帮人，又升起了一堆新的火。我们走过去烤。

“今年又看到你啦。”那个生火的大叔说。

“但今年是不同的人陪我烤火。”我有点像自言自语的回答。

路上我高唱孟庭苇的《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每年情人节我都要唱这首歌。”我说。我唱跑的厉害，情歌王子Ro在努力把我的调子拉回来，无效，他只能放弃跟唱。

走到了离家两公里远的那个麦当劳，Cal给我和Ro一人买了一个派，给他和Ro一人买了一个麦当劳“买一半价一”的甜筒。边吃派，边吃甜筒，边喝咖啡。依然只有我一个人在唠叨。Cal默默的拿麦当劳的纸叠了一个千纸鹤送给我。

“去年我儿子给我叠了个羊”我又想起了儿子。

晚上九点多，麦当劳要关门了，我们走了出来。在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

“腰疼，我走不动了，刚才我已经丢了一个大硬币，‘丢掉我的腰疼’。”我狠狠的说。“Ro你来背我。”

Ro被点名，乖乖走过来背我。我跳上去，发现他的小身板似乎快被我压地上了。

“我来背你吧。”Cal主动了一把。

“也行。”

我趴在Cal背上，Ro走在旁边。我边玩纸鹤边唠叨。话题是我从小到大的“偶像”。

“第一个孙悟空，我五岁。第二个楚留香，我九岁。第三个，红茶杨（银河英雄传），我大一。第四个DoctorWho ，就是我现在最爱的那个。”我开启Doctor Who花痴模式，唠叨这部他俩谁也没看过的剧，他俩一直没插话。中途不想把Cal压死，我跳了下来，我们走到了家。江远在家等门，欢迎我们回来。

这些情景是故事里美好的那些，但有更多的忧伤。转回开头那一幕，那个下午，我坐在麦当劳里，Ro坐在我对面。眼泪在他的眼睛里打转，他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而我知道初恋受的伤会跟着人一辈子，我的心像刀割一样难受，胃到喉咙都哽住了。在自认的缜密思维，精心安排后，以为能让两个人都幸福。一个打开一扇窗找到自我，一个认真谈一场现实的恋爱，摆脱虚拟社交，但我搞砸了。我大哭了起来，似乎我像孩子一样哭就可以获得像孩子一样的原谅。Ro无措了，最后他远程呼唤Doctor Ray来帮忙。

“快看，快看，你家Ray在微信和你说话了，别哭了。”Ro说。

我和Ray在微信聊了一下这件事的始末，补充了那些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的细节。在回答他的问题时，我的理智也渐渐回炉，逻辑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你还记得你告诉过我，你建这个字幕组的初衷么。你想帮的人，你想做的事。你现在后悔就是对这件事源头的否定，对我们做过所有事情的否定。”

我没想到Ray会说起这个。

“单纯就他俩这件事而言，你从来都那样，只是热情过度了点……他们的人生终究要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你有错，但也没错那么多。”Ray顿了一阵子，很长的一段文字继续在微信上显示。我现在只记得住关键字了。多复杂多长的内容，他都发字不发语音。我平静了一些，感觉自己似乎可以被原谅了。

随后的几天我和Ro各种吵架。我的感情复杂，Ro的感情更复杂，至于Cal，我只能说我不知道。我生Ro的气，生Cal的气，更多时候生自己的气。我闹心的时候就喜欢放着音乐，自己一个人包饺子，所以那一阵子我忍着背疼包了好多好多饺子，冰箱里上上下下都是饺子，我们天天吃饺子。我闹心就比平时爱唠叨，情绪不好的Ro也比平时顶我的时候都多，火药燃了，我又大哭了一次，就在Ro要离开那日的白天。我爬在床上哭，他坐我旁边拍着我的背。

“你比我大那么多，比我还小孩子脾气，你哭成这样我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Ro不驴脾气顶我，难得温柔的说。我止住哭声，偷偷抬头，看到玻璃上隐约反射着他眼中的泪光。

那夜，Ro坐最晚的一班火车回上海，拖到要上班的最后一天前夜才走。我和Cal把他送到了车站。我还在生他的气，但更多的是心疼他，不想让他来天津这个伤心地。我冷冷对即将上车的他说：“我不想见你了。”

“永远不想见了么？”他的脸绉成一团，似乎要哭出来。

“暂时不想见。”我冷冷的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他追问。

“再说吧。”我狠下心说。

快轮到他上车了，他一步一回头的看。那时Ro的表情是要哭出来的，我的表情是冷的，站在一旁Cal的表情是淡然的。

回程路上Cal突然对我说：“你总说你儿子，总说Ray，难道我们对你来说就不重要么？”

“Ro对我很重要。”我一字一顿的回答。

我接着说：“Ro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来路是过了几十年的校园生活，去路是一个社会。熟悉的一切都在他的身后，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在十字路口的人总是不安，总想抓住些什么。我刚走出校门的那几年也迷茫过，过一阵子他就好了。我也会去上海看他的，我只是不希望在他的心绪平静前再来天津。”

2017年情人节，思送了我一个蛋糕（就是2017年元旦和我在急诊室里聊教父的那个思。）他想给我个惊喜。那天他上24小时班，不能亲自送，差快递。快递晚了，提前知情的妹子含只能告诉我了。不过破坏惊喜的好处是知道有蛋糕，所以不吃午饭=。=。收到还是很惊喜， hellokitty的造型。看来与人急诊室通宵聊天还是有好处的，能聊到灵魂深处，“少女心”也没这么难被发觉。

我把蛋糕拍了图，发给Ro，告诉他：虽然今年情人节他不能陪我，还是有人接他的班送我礼物。分吃了蛋糕，Cal用手肘撑着头，对着窗外发呆。那个窗台上摆着一盆多肉中的“丑之最”，但长势旺盛；一盆要死的仙人掌；一个“福”字空花盆。曾经还摆过一盆“一帆风顺”，入冬有点打蔫，我替回家探亲的Cal挂到了他桌上，目前又旺盛了。他一直对外称这是我送的，其实那盆“丑之最”的多肉才是我送他的。

含插嘴：“你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Cal说。

“他是想着思都送我东西了，他啥都没送吧。我就不找你要玫瑰花了，仙人掌被你浇水浇的要死，这是我养了近十年的仙人掌，你赔给我一株吧。”我插嘴帮他圆场。

“来来，我们一起唱《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半回神过来的Cal说。

“Cal你晚上有活动么？”我问Cal。他要没活动，其实我想请他来的。

“他有~~~~~活动。”含比他先回答。一副我要是盘问，她肯定会和盘托出内部消息的样子，但我没盘问。含知道的活动，基本是我不想知道的。

“姐，你晚上有啥活动？”含转而问我。

我沉了下，回答：“我继续去健身房，情人节晚上健身房人肯定少。”

情人节夜，我没去健身房，看着蛋糕的照片，一些思绪涌上心头。没人跟我烤火，没人陪喝香槟，没有玫瑰，Cal折给我的千纸鹤静静停在儿子送我的“羊”的旁边。打开笔记本电脑，我写了这个故事，不觉写到了深夜。

头脑发热搞砸了，因为我们还年少。不确定的不安，因为我们在路上。人生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不确定、搞砸了、理智逻辑双脱线……最可怕的事情是我们成了一尊“圣人”的雕像，‘活过’已是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