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神经较敏感,我几乎每晚都做梦,常梦到的是:躲避追杀,狂奔,跟人发生口角或打斗,回到学生时代。这些梦真是浅显到都不需要做精神分析。
“回到学生时代”的梦一般会令我比较平静和舒适,上上周梦到自己终于考研成功,校园郁郁葱葱,寝室是老旧房子,和室友一起收拾寝室和计划学习内容一起上课。由于没拉窗帘,我是被太阳晒醒的,醒来觉得特别高兴,那天的阳光灿烂得像学生时代任何一个晴天的教室窗外。
也真的考过研,在毕业一年后,那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上班了,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考了江南大学的研,结果可想而知。有个版本的说法是,《我到外地去看你》的歌词中,“那一年我21,那年你27”,21是我政治成绩,27是英语成绩……对于这个说法我要保持沉默。
还记得刚上大学那天,我爸送完我到学校,就自己跑市里去参观了(?),我独自看着满天飘舞的挂着欢迎标语的大气球,对未知的大学生活既紧张又向往。动画学院的同学都挺特别,衣着夸张,头发五颜六色,但不久之后就开始军训,所有个性打扮都统一成了烈日下生无可恋的表情。每当有女生晕倒或拿出例假的证明(居然有这种东西),大家都会投去羡慕的眼神。
然后我看到了迎新晚会选节目的告示,并注明需要每天排练,可能会耽误军训。
耽误军训!?
毫不犹豫就报了名。当时我还不太了解有人喜欢听我唱歌这件事,是从学姐学长看我的眼神中才逐渐摸出这个讯息。然后我就很少去参加军训了,两分多钟的串烧节目每天都去彩排,虽然现在想来无聊至极,充满了大学生本能地想模拟成人社会的好笑正经感,但当时觉得只要不军训怎样都行,何况唱歌对我来说真的很容易。比专业课容易多了。
那次我唱的是陶喆的《爱,很简单》,那时的我还没好好爱过一个人,那时的生活也真的很简单。
后来我上了学校几乎所有晚会,那几年条件简陋,在教学楼门口搭个台子,或在学生活动中心,给个麦克风就能唱了,通常是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不知在唱些啥。学生会的女同学负责帮大家化妆,脸要白嘴要红,男生还要画眼线,我被她的眼线笔戳得哭天喊地,导致我到现在看到眼线笔都会头皮一紧。随着年级的增长唱歌也越发油腻,就还是大学生喜欢模仿中年人的那一套……穿个亮片装露出白皮带嘴里叼着玫瑰花就上台了。
专业老师跟我关系都还挺不错,那时学校才开办没有几年,卡漫专业的同学很少,但功底彪悍的同学不少。我属于天赋很差但剑走偏锋的,毕业设计要求大家画一套图,七张左右就算一套了。但我想既然水平超不过别的同学,那我在数量和形式感上取胜吧,我画了80张(一套塔罗牌外加封面封底),毫无悬念地拿到了优秀毕业生的称谓。
唱着画着就毕业了,离开学校那天,我独自站在校门口,漫天飘着挂满欢送标语的大气球,同学们在拍照,天气好极了,我却迷茫极了,不知道接下来何去何从。我们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大家说以后还要多聚啊,离开饭馆的时候我走在最后,看着大家的背影,每个人都沉默且沉重地走着。
后来回到学校,是在每一次的梦里,我又去吃了学校的食堂,似乎也不那么难吃。身边还是奇装异服的同学们,头发五颜六色。我在台上唱着油腻的歌,穿得像央视星光大道的选手。全班同学都在安静地画作业,我假装有痔疮请了个假,和喜欢的人牵手走在学校外,计划周末去桂林路吃个涮肚。
前几年学校老师让我录鼓励学弟学妹的视频,用在迎新晚会上播放,我还是有些惭愧的,毕竟学了四年美术,却靠唱歌糊口。但也真的是因为任性,只想画自己喜欢的东西,更不喜欢上班的氛围,害怕复杂的事情和人际关系,只好曲线救国做了歌手,唱歌对我来说真的比较容易。这应该不算是作为“优秀学长”的示范吧,勉强说来,作为一个喜欢自在生活的人,这个示范不算太差劲。
我学校的郑校长现在网上很红,可爱极了,大家自己搜 吉林动画学院校长 找视频看就知道了。学校18周年晚会找我回来唱歌,荣幸之极。见到校长,他说办校的时候他也才三十多岁,转眼就18年过去了,18岁是特别的年纪,要办个大型成人礼。我这才惊觉,原来它才18岁?18岁好年轻,也就是我们上大学的年纪吧。我在台上唱歌时,学弟学妹非常捧场,涌到台前和我握手,保安紧张坏了。看着他们年轻的脸,18岁,我也18岁过,我也大一过,我也穿过军训的衣服。在梦里我还和他们一样,热情天真,满脸期待,怎么我就已经32岁了呢。
成人礼果然办得非常华丽,音效强悍,舞台比我们演唱会还大,全部都是由校友来完成的。结束之后校友们在一起喝酒吃串,互相吐槽年轻糗事,校长喝到脸通红。我们学校有毕业生亲校长脸的传统,我毕业时没亲到,这次临走时我亲了他脸,超级烫嘴。
我的18岁已经很遥远了,但18岁的我还藏在心里某个角落,时不时从一场美梦中冒出脑袋,跟我打招呼:嘿,该起来上课了,嘿,同学们都在等你上台了,嘿,今天也要加油啊小秦。
秦昊
2018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