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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一
在《假行僧》中,崔健唱道: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这也是崔健在公众形象中的绝妙隐喻:人们都知道崔健,但从未清晰知道崔健是谁。
隐藏在各类标签背后的崔健,愤怒、拧巴、不合时宜,似乎永远与当下的时代隔了一层。
或许难懂的不是崔健,更多时候,是我们没有清楚地知道“我是谁”。
01
父亲是乐手,母亲是舞蹈演员,崔健的幼年基本是在全托幼儿园度过,大部分时间,他像“孤儿”一样独自坐在幼儿园的长凳上发呆。
小脑袋里藏着的无数个为什么,没人告诉他是怎样,应该怎样,他只能独自探索。
好奇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衰减,不愿再问“我不明白”,不敢再让“不明白的我”展现出来。
尽管还是一张白纸,崔健却注定带着“我不明白”的勇气,书写下自己的答案。
那个时代,还不允许个人有自己的答案。譬如崔健,长大后几乎必定要去乡下当知青。
那时全国兴起了学乐器的风潮,因为这样以后可能进入文艺团体,名正言顺地留在城里,逃避上山下乡的命运。
14岁的崔健在父亲的安排下拿起了乐器。
第一个接触的乐器,是父亲给他的手风琴。未料,崔健把手风琴朝父亲鼻子底下一扔,丢下一句:我不喜欢那玩意,没劲。
无奈,父亲又借来一支双簧管,结果没几天,崔健又把它扔回给父亲:这玩意儿,也没劲。
最后父亲拿出了自己的小号。几分钟后,崔健吹的脸红脖子粗,上气不接下气:真带劲,就它了。
能选择的路不多,但即使是一条“逃避”的路,崔健也不想逃得狼狈。
02
到了崔健中学毕业,上山下乡运动已偃旗息鼓,这让父亲哭笑不得。崔健却无所谓,他已有了方向。
1981年,崔健考进了北京歌舞团,宏大的主旋律中有了他嘹亮小号的一席之地。
当时,港台和欧美流行音乐逐渐进入大陆,宏大的主旋律外,一个个鲜活又个性的声音挠动着他。
于是崔健白天在团里吹小号,晚上就自己练吉他、练歌。
1983年,团里去邯郸演出。条件有限,崔健等无名之辈只能住在剧场。一个晚上,演出之后无事,崔健抱起了一把吉他,简单弹了几个和弦,在大家猝不及防中唱起了歌。
那苍凉凝重的歌声一下子把人震住了。良久,听众中一个姑娘竟哭出声来。
1985年底,崔健写下了自己的第一首摇滚作品,1986年初,孔雀杯全国民歌、通俗歌曲大奖赛在北京举办,崔健带着自己的摇滚前去参赛。
毫不意外,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不过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数月后,一场以纪念“国际和平年”的中国百名歌星演唱会上,王昆破例点头同意名不见经传的崔健登台演出。
崔健上台后,台下猛的安静了下来,然后一阵骚动。
“这小子他妈的是谁?痞里痞气的,是来唱歌的么?”
强作镇定了一下,崔健扯开嗓子唱出了一句歌词: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
台下又一阵静默,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吼叫声。
为什么这首歌激起了那么大的共鸣?
因为《一无所有》第一次提出了‘我’这个概念。在这之前,中国的歌曲里只有‘我们’,即使有‘我’,也是‘我爱北京天安门’这类。
音乐制作人梁和平说,崔健唱出了“我”,人们也认识了崔健,中国摇滚的生日,就定格在这一天。
03
1989年2月份,崔健第一盒真正意义上的专辑《新长征路上的摇滚》终于录制完毕。这盒磁带的编辑郑晓题和华宝龙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折腾完了。”
屈指一算,这盒磁带竟然录制快1年了,速度慢得“骇人听闻”。
按常理,一盒录音带一般一到两周就能录完,快得甚至两三天就搞定,崔健却拖了那么长时间。有时候录完明明感觉很好,回家一听觉得不好,第二天又要重新录。
在录音棚里多呆一天,就要多付一天钱,投资方威胁崔健中止合作。执拗如崔健,只有一个理由:我不满意。
而录制完毕后,崔健看到投资方设计的封面,连连摇头:“必须重新设计印制。”
这一句话,就是10万元钱。辛亏后来有香港公司追加投资,这盘盒带最终没有因封面问题,被崔健锁进抽屉。
“男人最光彩的一面,在于他冒险之后的成功。”崔健说。崔健的冒险,确实成功了。
这盘当时售卖近10元的盒带,仅在四川省,就订出40万盘,还只是正版的数量。
一个人在一生中会做很多事,到头来自己满意的不会太多,往往是因为很多时候都在问别人是否满意,而不是问自己。
04
盒带的出版让崔健彻底红了,在那个缺少偶像的年代,他成为最耀眼的明星。但是崔健抗拒被偶像化、标签化。
“现在别人给我戴的头衔,不过是对过去我做的事的定论,我更愿意展示的,是我将要做的事,是对未来的设计和要完成的计划。 ”崔健说。
由于崔健经常会在演出中,随意加进去一些“不正确”“煽动性强”的话语,没多久,启蒙中国摇滚的崔健,被封杀了。
尽管不断有专辑发行,小型演出也未曾断,但在缺少网络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崔健近乎绝缘大众。
05
直到进入新世纪,市场对崔健的封杀才渐渐松动。但是崔健却开始封杀市场。
2000年前后,崔健推掉的演出约占全年演出数量的四分之一。是因为电视台或演出商提供的灯光、音响设备总是不尽人意,呈现效果达不到崔健的要求。
既然不能呈现最好的自己,那就绝不凑合。
解冻之后的崔健,说不的时候越来越多,尤其是对商业代言。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头像出现在商品上。
崔健还会抱怨给自己安排的商业演出太多了,他情愿去拍一个注定不会卖座的电影《蓝色骨头》。
“你的坚持,可能会失去一些主流的机会……”有记者说。
“我不想要的机会就不是机会,我不想要的名利,也不是名利。”
06
2008年汶川地震后,北京摇滚音乐圈曾组织过一次赈灾义演。一位大牌歌手在看到演出次序表之后,提出自己要在崔健之后压轴演出,否则不参演。
崔健听了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同意了。
不在乎物质,是不想丧失艺术上的主动性,不在乎名利,是不想丧失艺术上的想象力。
崔健曾在《死不回头》中宣告了“自己”的态度:
南墙突然张开个口
要吃掉我的头
它是否已经害怕我
知道我死不回头
……
在这个平庸的时代,是跟着时代潮流走,还是自己走?
崔健给了我们一个选择:一无所有也要自己走,并且,死不回头。
崔健当年在北京歌舞团的一位同事说:
“我们一直表演的都是别人的作品,崔健却写了一辈子自己的歌;我们循规蹈矩等着退休,他大概会自由自在地过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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