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皮尔伯格导演，梅丽尔·斯特利普和汤姆·汉克斯主演的《华盛顿邮报》（The Post）去年12月22日圣诞节前开始上映，引起轰动。这是一部直逼美国现实政治的历史电影，讲述1971年五角大楼泄密事件。这一事件和之后发生的水门事件，是20世纪后半叶美国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华盛顿邮报》关于水门事件的报道，最终导致扰乱司法的尼克松黯然下台，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被迫辞职的总统。

在美国著名智库兰德公司工作的丹尼尔·艾尔斯伯格从越南战场回到美国，亲闻目睹国防部长麦克马哈对越南战局人前背后说法截然相反。他决心通过兰德公司拥有的秘密文件复印本找出真相，结果发现美国从1950年以来就在秘密援助南越，从杜鲁门以来，历任总统都在撒谎。

《纽约时报》率先发表艾尔斯伯格复印的这些五角大楼文件，但是只发了三期就被司法部明令禁止继续发表。《华盛顿邮报》在此时也得到了这些文件，是否冒着被禁被起诉的危险继续发表，报社内部发生了激烈争论。律师、投资人和董事会强烈反对。在报纸刚刚上市的第二天，是考虑报社的未来、保护商业利益，还是坚守新闻报道的原则？

斯特利普饰演的《华盛顿邮报》出版人凯瑟琳·格拉哈姆虽然是一位知识女性，却并不是一个专业出版商，她是因为丈夫菲利普的去世而被推上这个职位继承父业。在关键的时刻，她和汤姆·汉克斯饰演的总编辑布雷德利最终做出了决定，这是因为他们相信“报纸是服务被治者，而非政府”（free press serving the governed, not government）。《华盛顿邮报》不出所料地被起诉了，但是他们得到美国许多家报纸的支持，五角大楼文件被公诸于世。官司打到最高法院，大法官以6:3 判定他们发表这些文件是合法的。

《华盛顿邮报》本是一家地方性报纸，经此一役，全国闻名。第二年，报社的两名年轻记者鲍勃·伍德沃德和卡尔·伯恩斯坦最先报道了共和党政府秘密侵入民主党总部的水门事件。1974年，连任总统不到两年的尼克松由于掩盖水门事件，妨碍司法面临弹劾，被迫辞职。

尼克松由于是第一个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美国总统而为国人熟知，而且不少人对他评价很高，然而 40多年来他在美国一直是被认为最差的总统之一。这绝不是因为他不能干和没有成就，恰恰相反，尼克松被公认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政治家。他早年极右，积极反共，是50年代麦卡锡时代的主要推手之一，但是当选总统后，尼克松审时度势，结束越战，访问中国，显示出巨大魄力与精明。尽管如此，尼克松滥用总统权力，违法行事，在当代美国史上，被认为是一位破坏制度，动摇国本的总统。

卡尔·伯恩斯坦报道水门事件时只有28岁，如今已是七十老翁，却依然犀利。他昨天直言：美国正处在麦卡锡时代以来最黑暗的时期。历史有时确实是惊人的相似，所以说“太阳底下无新事”。尼克松当年对媒体态度傲慢，对水门事件调查的反击出手狠辣，今天的情况相似或有过之。然而在相当程度上，尼克松最终栽在“深喉”手里，隐姓埋名三十多年后，伯恩斯坦和伍德沃德2005年合著的书才披露了“深喉”的真实情况。 正因为有尼克松的前例，媒体、司法部和联邦调查局才如此被仇视和忌惮。

另一方面，历史并不会重复，如果第一场是正剧，第二场多半是闹剧。虽然往往不管是演员还是看客都想以史为鉴，其实很少有人从历史中学到什么教训，更多时候相似戏剧的上演，仅仅说明时代的变化并不一定带来进步，人往往毫无长进。

不过我依然以为，认识历史是非常必要的。历史更多像一面多棱镜，站在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象。至少有一半历史是令人悲观的，历史本身是没有实用意义的，不过历史的寒冷一面会使人清醒，历史的长度可以提供一个更广阔的视角。时代的大众化、娱乐化，价值观的功利化，宗教的偏执化，知识的细分化、碎片化，技术的支配化 无一不影响着人的判断能力。人很容易自以为有能力判断，却很少有自知之明。

1972年尼克松访华后不久，中国 就神速出版了 他的回忆录《六次危机》。水门事件期间，《参考消息》对之进行了很详细的报道。尼克松下台之后，作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来华访问 多次。所以中国人对尼克松比较熟悉，甚至对共和党也比较有好感，因为共和党虽然反共，但多半时候出于实际利益对华友好。这样的认知潜移默化影响了很多人，而且移民到美国的华人大多数是很实际的，并不了解美国的体制与运作，加之价值与信仰早已淡漠，谁许诺利益就支持谁。

尼克松最终没有度过他一生中的第七次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