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了《东方快车谋杀案》,书粉会蛮失望,豆瓣评分有7.1,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改编中算是中等偏下的分数,比较经典的改编都在8分以上,打高分的大多是没看过原著的观众。
以下时不时会有剧透,本来我不想剧透的,但没看过的小助手说她看不懂这篇文章,所以大家不要怨我。。。
《东方快车谋杀案》发生在伊斯坦布尔开往伦敦的东方快车头等车厢里,阿加莎很爱旅行,她的作品经常在豪华酒店中完成。几年前我去伊斯坦布尔的时候,专门膜拜了一下已经废弃的老车站,形态相当复古。休息室里每晚有收费的旋转舞表演,苦行僧穿着巨大白色僧袍默默转圈,越转越快。
就是这间休息室。阿加莎在世界各地住的酒店都是昏暗,华丽,走廊空无一人的,差不多每晚一千多吧,住进去很容易有灵感。在旅行路线上,我不停地被她安利。
很NB的人物都不耻于承认是她的粉丝,王安忆就反复强调阿加莎对她的影响,还写过研究阿加莎的专著。
所以总有大明星愿意不计回报地在她作品中演上哪怕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色,比如这次《东方快车谋杀案》里的强尼戴普,他演那个惟一的死者,我都不记得他出场有没有20分钟就嗝屁了,导演还吝惜地连尸体脸部特写都不给他。
导演兼主演的麻烦就是这里,扮演波洛的肯尼思·布拉纳是英国话剧王子,所以他自恋地分给自己好多好多镜头,居然还有武打戏——这简直不能原谅,原著很明确地说波洛讨厌一切运动。
《阳光下的罪恶》就非常写实地还原了这一点:波洛穿了身背心式泳装,假模假式在海边及膝深的水里模仿青蛙蹬腿,就算游过泳了,这才是波洛嘛!
他连破案都不是蹲在现场的考据派,而是坐在躺椅里,开动一下他那颗秃头里的小小灰细胞。
最忍不了的是这个波洛的胡子,这都什么玩意?扫把成精吗?波洛的胡子虽然神气,但不是从鼻孔里直接钻出来盖住半张脸的好伐?
肯尼思·布拉纳太严肃太瘦了,居然不是个秃子。原著党已经接受波洛的脑袋光溜溜像个鸡蛋,翻着神气的白眼。他应该胖胖的,傲慢挑剔话多,却有一颗柔软的心。他放过整节车厢的凶手不需要长篇大论地剖析自己的内心,观众明白他自然会这么做,这一版的问题除了自恋,还有刻意,包括结尾很美的模仿《最后的晚餐》的构图,都太过刻意了。
在我心里,最好的波洛并不是最著名的1974版《东方快车谋杀案》的阿尔伯特·芬尼,虽然这版英格丽褒曼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配。
不知道为什么,电影公司特别钟爱这部小说,它改编次数最多,配置最华丽。
日本人前两年也拍过一版,也是超级豪华阵容,野村万斋的波洛,其他演员有松岛菜菜子,玉木宏,吉濑美智子。。。但是,比2017版还难看。
从破案情节和精采程度上,东方快车不是阿加莎小说中最上乘的,杀人动机也不是最合理的。我猜电影公司看中的是人性,这是波洛惟一一次放过凶手,而且这部小说的角色特别浮夸,每个人不仅仅像是为了正义去杀人,更像是合伙演一出莎士比亚。
正是人物过多,参与杀人的有十二人,看完印象不深,每个人都浮光掠影,显得不是那么有记忆点,所以新版给了米歇尔菲佛最多空间,其他大明星就更黯淡无光了。
我最喜欢的版本当然是彼得·乌斯蒂诺夫饰演的波洛,他不是什么伟大的演员,本人照片和银幕形象完全对不上号。
但他是最像的波洛,应该有很多人看过上译厂配音的《尼罗河上的惨案》和《阳光下的罪恶》,这两部的波洛都是他演的。他的波洛臃肿,俏皮,又带着天然的悲悯,配音大大加分。
给他的配置也不错,《尼罗河上的惨案》有伍迪艾伦前妻米亚法罗,她是女主;有演技一流的贝蒂戴维斯,她在里面演老年色情文学作家,张口闭口就是性爱,羞得她女儿没脸见人;有简伯金,贪婪的女仆,奢侈品爱好者都知道爱马仕铂金包就是以她命名的,简伯金在《阳光下的罪恶》里变成了女主角。
和东方快车一样,《尼罗河上的惨案》破案过程不是最烧脑的,它也是赢在了人性剖析上。
塑料花般的爱情和塑料花般的友情是这本书的主题。不,还不是塑料花,是毒蘑菇般的爱情与友情:穷女孩就不该有富闺蜜,当她想让有钱闺蜜替男友安排工作时,闺蜜却横刀夺爱,穷女孩发誓要夺回爱人,同时包括掠夺者的财产。她从欧洲跟踪到埃及,寻找机会,除了杀人机会,还有制造不在场证明和脱罪的机会。富家女被人一枪打穿了脑子,头等舱客人全都是她的仇人。
图为米亚法罗
这本书最大的疑点是闺蜜富有,美貌,除了脾气不太好——但她并没有向抢来的丈夫发脾气,为什么穷小子愿意和初恋女友结盟,甚至能忍痛朝自己大腿开枪,完成这么高难度的杀人计划?
穷女孩相貌普通,除了聪明一无所有,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男友在实施计划的过程中不反水?书中的解释是穷女枪法孩百步穿杨,男友怕死,但男友大可向新婚妻子坦白,心狠的富家女应该有办法让穷女孩接近不了他们。
电影里的穷小子非常恐惧,但他还是在爱与惧意的裹挟下杀了人,感觉比较合理的解释是男主角太了解前女友了,知道她绝不会善罢甘休,背叛她的人就算逃到海角天边也能被她杀死,他又贪图富贵,无奈之下成了前女友的傀儡。
阿加莎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她是个很冷静的处女座,不是言情小说作家,她的世界里没有舍生忘死的爱情传说,只有人性的考量,男主与其是爱女主,不如说是惧怕她,为了保命参与杀人。
《阳光下的罪恶》里的凶手夫妻更像是一对生意伙伴,联手处理掉一个对自己魅力过分自信的中年女演员——阿加莎对韶华已逝的女人,哪怕曾经是美女,那是绝不留情的。女演员以为小伙子为自己的肉体所倾倒,谁知道遇上拆白党,人家要的是她的钻石,还有命。
看侦探小说最惊悚的就是产生代入感,比如中年女人看到这一段立刻惴惴不安地自省:千万不要自作多情,保养代替不了青春。
另一本让我很有代入感的推理小说是松本清张的《女人阶梯》,书中的理发店TONY傍上一个又一个富婆,成为著名造型师,又一个又一个杀死这些纠缠他的女人,其中有一个女人是娱记,帮他成名,想成为他的经纪人控制他财产,不出意外地被干掉了。
看完的感想就是:不要和工作常与异性打交道并且有顺理成章身体接触的人交往,TA们太容易获得性资源也因此产生了抗药性,心如铁石,比如TONY和小姐。
即使悲观的阿加莎这么不信任中年女人的魅力,她依旧在40岁时嫁给自己外甥的同学,比她小14岁的男孩子。在此之前,她运用推理技巧收拾了出轨的前夫。她假装失踪十几天,在全国掀起轩然大波,让那个负心汉和小三被怀疑为凶手,被千夫所指,但她的报复仅此而已了,又能怎样呢?或许第二次婚姻才是对前任最好的复仇。
这三本小说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一群人在一个密闭空间,火车、游轮、与世隔绝的小岛都算是;死者非常讨厌,每个人都有杀TA的理由,这也是阿婆小说中常出现的情况,如果嫌疑犯太少会太容易猜出来。她会在前期用大量人名迷惑你,把有用和无用的细节掺杂在一起,形成各种烟雾弹让你困在思维的死胡同里。
波洛追求仪式感,他先是恐吓每一个嫌疑人,看着他们惊惶失措,然后露出顽皮的笑容。最后把他们召集在一个房间里,用讲故事的形式揭开真相。这种模式有个弊端就是:一个人一生能碰上一次谋杀案就不算少了,波洛却总能碰到,他不是案件发生后赶到,而是案件发生前就已经身处这群人中间,他又爱偷听别人讲话,听到的每个字都会成为破案线索,实在太寸了。
不过读者不会深究这些巧合,读者是要和阿加莎进行着智商的角力,如果在谜底揭开之前能猜出凶手那是你赢,反正以我的智商,一次也没有赢过。
这是推理小说第一迷人之处,可是只要看完了揭开了谜底,大多数推理小说没有必要再读第二遍,所以本格派推理我看完之后永远不记得人物甚至案情,顶多对其中某个特殊的破案细节有记忆。
阿加莎的可贵在于她把巧思和人性结合在了一起,这使得她的小说还有重读的可能,纵然知道富家女是被闺蜜所杀,仍会为这个执拗、自卑又绝顶聪明的凶手慨叹,1974年版的电影里波洛就表现出对她浓浓的同情,可是新版《东方快车谋杀案》里,波洛更像是演莎翁剧的傲慢王子,目空一切,顾影自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