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钢铁打交道已经有了近30年,他说自己还年轻,还可以继续跟钢铁打个30年的交道,原因在于他痴迷于这样的画面、感觉和味道。问他这是种什么感觉?他说像老中医那种神秘感;问他这是种什么味道?他说是一股说不上来的酸溜溜的钢铁味,可能大部分人不喜欢。
敦煌一带有“打铁花”的民俗:技艺高超的工匠用柳木勺,舀上熔化了的铁水,奋力向大树或墙壁甩去,铁水碰撞在潮湿的墙壁上,遇空气发生强烈的氧化,产生耀眼的火花,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灼热的铁水在半空中洒开,宛如一朵朵菊花凌空绽放,又如一颗颗流星迅速滑落,颇为神秘和惊险。
类似的场景每天都发生在西北方向对角线的另一端,一座灵动秀丽的小城——苏州,在大阳山山落,有家名为双金实业集团的公司里,董事长时金铭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来到电熔炉旁。炉内有石墨做成的电极,电极的端头与炉料之间发出强烈的电弧,如闪电一般,并伴随着极高的热能,以及1600摄氏度的高温,“打铁花”的场景则以迷你版形式呈现出来。
兜兜转转,钢铁是唯一信仰
初见时金铭,他有些疲惫,后来得知由于操劳过度,身体有些不适,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精神状态,侃侃而谈的3个多小时里,他声音浑厚,藏着钢铁一般的刚强。
这份刚强早在30年前就埋下了种子。
1988年,20岁出头的时金铭从水稻种植转行到村办小炼钢厂做销售,从此与钢材结下了不解之缘。
1992年,村钢铁厂开始实行承包制,时金铭没能承包得上,转而想另起炉灶。这个想法在时金铭心里越烧越旺,他立马找亲戚朋友借来5万元。要建一家不锈钢材料加工厂,这点钱自然杯水车薪。时金铭又跑去农行贷款,面对高额利息,他破釜沉舟,贷款50万元,工厂运作起来。
那时候,不锈钢行业在中国刚刚兴起,时金铭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赚了一笔。
回顾接下来的10年,时金铭用了“遗憾”二字总结。在不锈钢厂稳步发展时,他聘请了一位职业经理人帮忙管理,自己则去做些其他贸易和投资的生意。
2012年,时金铭回头看时才发现,他错过了不锈钢行业快速发展的10年,庆幸的是“梦开始的地方”还在,这次他下定决心这辈子只做钢材料。
再次回到起点,时金铭感慨万千,随着时代的发展,原先的产品必须改良,经过几番研究,他把目光转向了特殊钢行业。如今,作为双金实业的主打产品,时金铭对特殊钢尤其看好:“我们目前与美国GE、德纳,日本松下,德国本特勒、瑞典阿特拉斯,中石油、中石化、中广核等国内外知名企业合作。以松下来说,他们做汽车安全气囊下面的传感器,还有刹车系统的传感器,你要保证传感器的反应速度够快,就得用到特殊钢,虽然我们为每辆车提供的特殊钢用料不到0.5公斤,但是如果少了这么一点东西,这辆汽车就达不到标准,不能上路。这就是我们的市场,而且这个需求量会一直存在。”
时金铭进一步总结说:“特殊钢行业有个特点:用量不大,用途不小。随着人工智能化趋势的到来,特殊钢的用途将更加广阔。”
心焰滚烫,定制配方炼好钢
“跟钢铁打交道的人身体都不会差。”时金铭说这是结交了众多同行后得出的结论,“人体本身就缺少不了很多金属元素,恰巧炼钢时大都有接触到。”时金铭接受采访,全程都很严肃,唯独说到这句话时笑声爽朗,或许是因为怕我们不理解他对钢的偏爱,这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企业家颇有些孩子气地大笑。
二十不悔,五十知天命。时金铭与钢材料的结缘算是一种巧合,而再次选择便有点命中注定的意思。“打卦的说我这人就只能干这个,我认命。”时金铭对于这个“卜”很是满意。
钢材料最吸引时金铭的魅力还是在于研发过程。
据了解,电弧炉主要以废钢材为原料。装好炉料后,炉盖会盖上,期间也要吹进一些氧,以加快熔化速度。这个吹氧的时间必须掌握准确,否则会发生爆炸。在炉料将全部熔化时,钢水表面会漂浮着一层炉渣,这时工人们会取出一些钢水和炉渣来分析它们的成分,看看这炉钢炼得怎么样。如果里面有对钢质量有害的元素,还要继续精炼加以除掉。
耐高温、抗腐蚀、韧性、硬度、质量……客户把这些要求一一提出来,时金铭的团队就开始不断试验。“为了一个目标,多次实验,前面失败得越多,后来的成功就越让人心潮澎湃。”时金铭把这种感觉比喻成老中医配药。
“这是个很神秘的过程,面前有几十种元素,你得根据不同的需求放不同的元素,什么时候放,放多少,都在你的掌控当中,有一点偏差,出来的钢都不一样,就是这么神奇。看上去一块冷冰冰的钢铁,在我心里是有生命的,你可以附加它很多功能。我觉得炼钢时的心情就像老中医给病人配药,这个药材放多少,那个放多少,最后起效果了,那种成就感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时金铭神采飞扬,时不时做出抓药的姿势。
特殊钢还有一点像中药处方,永远量身定制,如果一个人吃好了,其他人拿去照猫画虎就发现不灵了。“中医发展几千年,屠呦呦因为挖掘中药功效而研制出了青蒿素获得了诺贝尔奖。其实特殊钢行业也一样,还有很多有待我们去发掘的地方。”
每份量不大,却都要精心调配,不断实验,岂不是很麻烦?时金铭时刻提醒员工:“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孤独,挡得住诱惑,搞制造业的人就要有这种燃烧的激情。就像我们墙上写的‘坚韧是生命的脊梁’。永远不要怕麻烦,我们做的就是麻烦的小事。”
钢性人生,火花永不熄灭
多年前,有对俄罗斯夫妇让时金铭记忆犹新。当时夫妻俩的工厂里需要一种特殊钢材料,遂通过俄罗斯驻中国大使馆找到一家大型国有企业,考虑到成本等问题,这家企业没有接单,但是介绍他们到时金铭这里。
时金铭接过单子,发现上面都是采用的俄罗斯标准,而且自己之前也没有做过,此次需求量也不是很大,说白了,这是一笔吃力却讨不到多少好处的生意。
看着夫妻俩渴望的眼神、诚恳的态度,时金铭点头了。随后,安排技术人员和他们沟通,潜心研发,多次试验,终于取得了成功,最后产品空运回俄罗斯。
产品如期交付,老夫妇激动万分,为了表达谢意,不仅送给时金铭一份贵重的礼物,还邀请他到俄罗斯家里作客,从此结成了深厚的友谊。“现在这个社会,钱是赚不完的。人固有一死,接下来的几十年我就做特殊钢,只做特殊钢。哪怕做不大,一定要做好。”当记者问及做好的标准是什么时,时金铭不假思索地说:“责任心。”
“以环保来说,没有污染的行业,只有污染的企业;没有不安全的行业,只有不安全的企业;没有不好的企业,只有不好的老板。如果你把员工的生命视如草芥,那肯定会出安全事故。这与老板的定位有关,是单纯地为了去赚钱,还是当作百年企业去打造。”时金铭举例说,双金集团把每个员工、干部工资的10%放到绩效考核当中,如果一切安全措施做到位,就拿全薪。“人的本性都是懒的,如果没有考核制度,效果难以达成。去年一年,公司150个员工,共用去工伤费用8246元,铸钢行业是高危行业,这个成绩非常难得。”
白驹过隙间,数十载匆匆而过,时金铭说他很庆幸能够进入特殊钢行业,因为该行业有具体的检测标准。“我们尽心尽责地生产产品,同时也会加大用料,比如要求10米长的板子,我们会多生产40公分,出厂前在两端各取20公分以作保存,我们相信真金不怕火炼。”说到这里,时金铭极力呼吁我国的许多行业都需要有专业度、权威性的第三方站出来。他以美国的管道行业举例,该行业由专门的管道协会管理,采购时,产品一到现场,协会就立马介入检验,只有协会说合格才算通关。“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一点要向西方学习。”他说。
人生如铁,百炼成钢。在时间长河的熔炉中,双金实业集团锻炼出的不仅是好钢,更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中流砥柱。
文、摄 | 张妙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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