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社一行编辑聚会，几杯蚂蚁酒下肚，男编辑的斯文统统不见。

他们就地取材，拿几根牙签猜单双，配着说些黄段子，将某个人往死里喝；喝高了又去飙歌，乱纷纷一片。

只有姜锋，默默坐在一角，不停扫描着同样坐在角落的美女黄斐。

姜锋的婚姻，大家领教过。

刚来不久，他老婆刘晓跑到编辑部，擂着姜锋的办公桌，大声嚷：“一天到晚，只知道写写写，家里米都没了，存心要饿死我们娘俩咋的？”

简直把姜锋尴尬得要死。

众人这才知道，他老婆是武汉某高校附中的体育教师，一口辣辣的武汉腔，又快又高，像机关枪扫射。两人经人介绍结合，其实爱好、性格完全不搭调。

姜锋的救星两个月前出现，就是黄婓。

她来了两个月，他就看了她两个月。

黄婓年轻，美，温柔。这些都是他老婆没有的。最重要的是，两人有共同语言啊。比如她写文章，说那人很高兴，绝不说高兴，会说他一口气开车绕武汉跑了一圈或一口气就干掉了二两老白干。

姜锋觉得写得太好了，知己啊。

风流茶说和，酒是色媒人。

看大家喝酒喝得酣，飙歌飙得兴，姜峰端杯红酒挨近黄雯坐下，试探说：“怎么不去唱歌？平素听你讲话，觉得你不当播音员可惜啊！”

黄斐微微一笑，说：“姜老师，你嘴巴抹蜜了？”

姜锋脸一红，起身吆喝：“黄美女是咱编辑部隐藏的大歌星，大家要不要让她一展歌喉呀？”

作家们自然猛烈起哄，黄斐盛情难却，献上一曲左安安的《星光》。

大家忘情打节拍时，姜锋却用心品着歌词：“看着同一片艳阳，我忽然有预感，久违的陌生人会遇上。”

黄斐唱毕，掌声雷动。姜锋却像中了魔咒，返程路上，他给黄斐发信：“我是不是遇上了久违的陌生人了呢？”

黄斐看了看他，没说话。

你看，文青的开始都这么与众不同。

这次聚会后，姜锋去单位的时间越来越早。他给黄斐发微信信息：每天，我都是为了第一眼看你到来。

姜锋说：“作为一个婚姻鳏夫，我能否有资格问你一个问题？”

黄斐大方地说：“都这么熟了，问吧！”

他问她：“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冷’？”

不过，他很快自娱自乐地回答：“哦，哦，我懂了，原来你是一名蝎子啊！”

姜锋背口诀似地娓娓道来：“天蝎座的女生天生合适黑夜，她身上若隐若现的孤单气质，深深地吸引着旁人。她言语不多，却有着让人窒息的性感魅力！她表面冷若冰霜，内心狂热不羁……”

这样的话，在一个非文艺女青年眼里，可能就是赤裸裸的……神经病。但是，别忘了，黄斐是文艺工作者，是女文青。

何况她也身处围城，有一段志不同道不合的婚姻，跟姜锋差不多。

原来，大学毕业，她被分到一座小城市，一呆就是6年。

她做梦都想到大武汉发展，无奈时光易老，她被父母催嫁，与一名内秀男子梁良结婚。梁良是公务员，对文艺一窍不通。后来，黄斐终算圆梦——凭着作品调到了武汉这个创作中心，梁良与儿子随迁。两人攒钱买房、买车，又是6年。她将所有的爱好收敛，沦为一名写作狂和家庭主妇。

黄斐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和你讲话吗？”

她很快就自己揭晓答案说：“是你让我发现我还能唱！而此前，我的所有爱好被足足封锁了12年！”

姜锋打出一行字，调侃：“情动莫过于一次赏识？”

黄斐不说话，贴给他一段文字：沙漠里有一种依米花，它6年只能开一次。花开的时侯，每朵花有四个花瓣，每瓣颜色却不相同，有黄、蓝、白、红四种颜色。可这种6年才开一次的花，只开两天就枯萎了！

两人惺惺相惜，最后决定向依米花学习，生命中花开一次，就要美丽一次，一生就一次，一次就一生——他们要爱一次！

一个周末的黄昏，姜锋约黄斐去东湖散心。

两人谈文学，说生活，评现象，气氛轻松。

她挡不住他火辣的眼光，低眉看水。姜锋一个跨步和她坐到一起，船身倾斜，黄斐一声惊叫，扑到了他怀里。当姜锋吻住她时，她情不自禁地迎合了上去。

从此以后，江城的各大景区和大小宾馆，都成了两人频频幽会的地方。

不经意间，黄斐怀上了姜锋的孩子，三个月了！而前不久，二胎政策刚刚放开，梁良十分想要一个孩子，却被黄斐一口回绝。

“这个不速之客怎么办？要不要生？两人要不要离婚重组？”这一时成了两人的精神负担。恰恰这时，两人的私情被发现——姜妻刘晓感觉异常，花钱请了私人侦探，结果发现姜锋与黄斐互用身份证，开房记录高达一百多次！侦探还拍摄了两人幽会的照片和视频……刘晓来了一个下马威，直接将电话打给了梁良，不客气地说：“你老婆给你带了绿帽子，你还管不管啊？”

这个平素温顺得像绵羊的男人，终于对黄斐拳打脚踢。见鲜血从黄斐的裤子里沁出，他又吓呆了，将痛苦不堪的黄斐送往医院。

黄斐不想见到梁良，梁良只得躲到离监护室很远的地方。

她流产了。她喊来闺蜜替代梁良手术签字，然后一直流泪——为夭折的胎儿，更为了那个男人！

姜锋收到黄斐发来孩子夭折的信息，瞬间，两行清泪爬满双腮。

在这个非常时期，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离婚，从此在一起！

两人就这么商量着离家了，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

刘晓没多说什么，只是藐视地盯着姜锋，提了一个条件：离婚，姜锋从此在她和儿子的眼前彻底消失。

梁良也没阻拦这对男女，拿了离婚证后，他阴沉着一张脸，听凭黄斐向儿子说谎：她要去马来西亚外援一年，承诺给儿子带回漂亮的贝壳……

别人出轨玩玩也就算了，她俩不但双方爱人知道，还离婚了，单位闹得纷纷扬扬，朋友避之不及，不管如何是呆不下去了。两人先后向中心申请办理了自主创业手续。

去哪儿呢？姜锋说：“去杭州吧，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应该是好地方！”

黄斐自嘲：“去那儿喝西北风吗？”

姜锋这才吐露计划，他早年擅长做蛋糕，他提议去开一家蛋糕店。结果，抵达目的地后，门面和装修几乎花了两人一大半的私房钱。两人这时才发现，净身出户的他们该有多穷。

店子总算开张了，可两双敲惯了键盘的手，在面对面粉、奶油等物品时，硬是显得笨拙不堪。生意清淡，很难有回头客。生计，渐成两人日夜操心的重中之重，甚至忘记了你欢我爱。

一天店面门可罗雀后，黄斐有些凄惨地说：“我俩放弃好好的工作不干，丢掉好好的日子不过，是不是都有些傻啊？”

生意快撑不下去时，姜锋像是豁然开朗地说：“我们不是有才吗？写呀！”

或许时过境迁，两人都没了感觉，竟然打开笔记本几个小时，同时无从开头。姜锋以前不抽烟，现在每天一包，似乎烟雾缭绕之中，他才能麻醉神经，等待着灵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天比一天窘迫。

夜晚，两人再次站在窗前。

繁星满天，两人却都失去了雅兴。面对万家灯火，黄斐只有长长的叹息。她承认，所谓山崩地裂的爱，根本扛不住星星点点人间烟火！

后来的日子，两人争吵与分歧增多。有一次，为了饭后谁洗碗大吵了一架。又有一次，为了最后一块排骨该谁吃生了一天闷气。等到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三天都不说话的时候，姜锋提出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看看。

于是，两个仓皇出逃的男女又回到了武汉。

黄斐回家后，发现家里的锁居然没换。

她的突然出现，让梁良父子惊呆。儿子哭着扑进了她的怀抱，黄斐也哭得稀里哗啦。黄斐提出要陪陪儿子，梁良沉默良久，没有反对。

姜锋也见到了儿子，却被刘晓讥讽：“请收起你这些假惺惺的父爱滚吧！”他知趣而返。

一段时间后，黄斐姜峰两人重复，竟然不话可说。两人同时发现，彼此不相问与不相见，竟也互不相欠，内心反而有一种释然。

黄斐后来与梁良谈了一个条件：“过往的事不提，我人还是你的，我给你生个二胎！”此外，她想重回中心工作。黄斐将这个想法转达给姜锋时，他感到绝望，直接工作调动去了广东。

这对追求真爱的鸳鸯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黄婓转了一大圈才明白，爱情也是要落到实处的，是要跟柴米油盐打交道，是在权衡中存在，在一餐一黍中稳固下来的。

女文青的爱情，没有了钱，屁都不是。

  （作者阿宁，资深编辑记者，深谙人性，创作有大量纪实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