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要问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超级美女，当然不能不提的是王祖贤。

谁能忘得了《倩女幽魂》里的清静优雅，谁又能忘得了《青蛇》里的秋波袅袅，《潘金莲的前世今生》里的百媚横生，可是，当同时代的美女们都还在舞台上起起伏伏时，她却已经伊人香渺。

有时当大美女很不幸，人们仰慕你的风华绝代，也在等着看你的笑话。林青霞嫁富商，写专栏，自在悠游；钟楚红中年失夫，拍广告，延续不老传奇；李嘉欣嫁小开，生单传儿子；关之琳退隐江湖，炒楼炒成大富婆，闲时与富商小帅哥逛逛巴黎……而只有王祖贤音信全无，有人说她在加拿大隐居，有人说她在禅院静修，有人说她暴肥，有人爆她有所谓的聋哑十七岁私生女……公开出现在镜头前的她，有点神神秘秘，因为总是怕不美。最近一次露面是2016年父亲去世，她身穿黑色僧衣，戴着黑色眼镜，淡淡说道：“我想我的姻缘没有了，感情这些都了了……一切都是修佛。”

二

二十七岁以前，她的人生过得无比顺。出身世家，祖父是名流，父亲是篮球高手。她资质平常，不爱读书，好在生得美貌，五岁学芭蕾，再大一点跟爸爸学吉他，十四岁入台北中学代表队，十五岁在篮球架下被星探发现拍了一个汽水广告，十六岁时已经在《今年湖畔会很冷》独挑大梁。王祖贤因此片让邵氏公司的老板娘方逸华惊为天人，签约力捧，成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初最红的女明星之一。倪匡看到二十岁的她，用了八个字来形容她的美：“不可逼视，艳光四射。”她自己亦很明白：“长成这副样子确实干什么事都很方便。”

全世界都宠着她，拍完《倩女幽魂》她才十九，已经是香港片酬最高的女明星。年轻，纯真，可爱，美丽，情窦初开，最红的女影星，最性感的女名人，当然也成为男人们争相猎逮的对象之一。男人们在她身边展开争夺战，传说许冠杰曾赠她金色小跑车，吴启华情意绵绵，黎明曾暗恋，成龙曾追求，梁朝伟曾怜爱……但她一点绯闻也没有，她谁也不选。“选对象有人喜欢有钱的，有人喜欢英俊的，但我对这两种优点恰巧都没有兴趣，只要有缘分，看上去顺眼，谈得来便可以。”

夺得伊人芳心的，是1987年7月回台湾拍蔡扬名的《芳草碧连天》认识的男主角齐秦，彼时，他是风华正茂的歌坛王子。“初见面时没太多感觉，心里只是想我和他差不多高，相处下来觉得他不但有才华，而且对我很照顾和细心，我们很合得来。”金童玉女众人看好，三年之后感情转淡，无疾而终。

谣言四起，祖贤爱上了一位有五个子女的有妇之夫。“以前他有太太，我不想做第三者，也不愿意破坏别人的家庭，直到他办了分居手续，大家才开始交往。”王祖贤这样描述他们的交往。这位人称林公子的富商叫林建岳，父亲是香港老富豪，自诩风流而不下流，口味私爱台湾女子，妻子是台湾女明星谢玲玲。从某个意义上说，林公子对祖贤可谓真心，足足追了她三年，甚至正式宣布与妻子分居，就算很多年以后，与王分手，林公子仍旧情绵绵，承认：“我们仍然是朋友，每次我去加拿大，都会通电话，我觉得永远都是朋友，做不成夫妻，做不成男女朋友，都是好朋友，要不然，不会一起这么多年。”

1993年王祖贤公开与林建岳的恋情，受到强大的压力，林母一句话非常恶毒：“我当我儿子去叫鸡。”饱经考验的感情到底没能开花结果，1995年9月，王祖贤卖掉林送给她的半山香闺只身赴温哥华疗伤。直到1997年与齐秦复合之前，她有三年没有公开露面，提及这段感情，她当众泪流满面：“不管对错，我尝试了，不管是不是我应该得到的，我也接受。”

三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与林公子的一段情，让她损失惨重。因为林公子不喜欢她出头露面，她停顿了电影事业，而与有妇之夫的纠缠，又让她名誉受损，等到她1998年复出时，流年已经暗换，世界已然不同。

1998年她在男友齐秦的帮助下推出第一张唱片《与世隔绝》，反响平平，同年在日本拍的《北京原人》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更让她萌生退意。此后，她开始在台北与齐秦的同居，但其实平淡夫妻的平淡生活亦大为不易。男友事业停顿，沉迷高尔夫，喝大酒闹绯闻，她逛街购物着力于佛学，两人渐行渐远。2000年爆出的齐秦私生子案让他们的关系走至冰点。感情不顺她也力图东山再起，2000年她拍摄杨凡《游园惊梦》后旋即宣布退出，直至2003年，她第三度复出签约汤臣，但运气不好撞正SARS，又无疾而终。这一回她似乎彻底觉悟运势已尽，再度宣布归隐，“很多事由不得你选择，没得选择，很多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一个有趣的对比发生在她和黄霑之间，1989年鼎盛时期的王祖贤和2001年低谷时的王祖贤分别接受了黄的采访，一个叫《今夜不设防》，一个叫《三个光头佬》。之所以选黄霑是因为他和王比较熟，到底写了《倩女幽魂》的主题曲，算得上同事，再说黄老霑是如此热爱美女。

1989年和2001年的黄霑是同一个黄霑，但王祖贤却是不同的王祖贤：1989年的王祖贤身穿黑色蕾丝低胸短裙，露出美好身体，雪白长腿，红润丰唇，脸确实有点babyfat（婴儿肥），但有一种明亮的艳光；2001年王祖贤一身灰色套装，长衣长裤，清汤寡水的长发，清瘦清淡的妆容，黄霑热情拥抱时会有意无意地躲开。1989年，刚刚拍完《倩女幽魂》的王祖贤正如日中天，与齐秦恋情正浓，下一段与电影大亨林建岳的恋情又在铺垫酝酿中，而2001年，王祖贤与齐秦再度分手，“我的前半生三十多年来，心里是空空的”。1989年意气风发的王祖贤信心百倍地说：“我喜欢什么东西我就去争取……我想结婚生小孩，因为女孩子始终想要一个归宿。”而2001年意兴阑珊的王祖贤淡淡说道：“‘结婚’这个词在我人生里是一个不存在的词……我曾和齐秦说，王祖贤只是一个过去的人，活在我的记忆里，现在你面前的王祖贤是另外一个人。你喜欢的，其实是以前的我。”

见识过十二年前那个天真美艳王祖贤的黄霑此时也忍不住顿足叹道：“哎呀，可爱程度真是不同了。”

从艳绝亚西亚的美少女到一线女星再到富商女友，从携旧爱复出受挫，到与旧爱因平淡而分手，再复出再受挫，风头出得太早、起步太高的人难免心高气傲，复出已是百般无奈，还要一再受挫，消沉难免来得比别人更沉重一些。我想大约拥有超高天赋的人一生都走得不太轻松，拥有无限才华的张爱玲在她二十出头时就已经对自己下了定语：“那一类的努力，即使有成就，也是注定了要被打翻的罢？……我应当有数。”从1942年起到1947年，她写完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作品，完成了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爱情，余生都在回忆里奔波，就像二十一岁的王祖贤在她人生最风光的时候，坦然而明白地说道：“现在是我一生中最满足的时光，又有事业有爱情，这段时间是我最好的时间……”

对于一个长得不美的女人来说，二十出头，是她奋斗的开始，她最好的时光要到三十多岁才会来到，而对于一个长得美的女人来说，二十来岁，她已经隐隐明白那将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光。她长得美，所以男人爱她，观众亦爱她。“王祖贤靓，要不是她美，我们也不会在一起啦！”爱她的男人这样说。但走到自己的人生顶点时，聪明而敏感的人都会听到内心有一种隐隐的悲伤，这悲伤无关个人，只关乎命运。

上帝给你的每一种礼物上都有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