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落与Roy McGrath四重奏摄于北京好听音乐录音棚,2015年。
在制作专辑的过程中,磊落通过萨克斯手天晓联系到一个爵士乐四重奏。这是一个来自于美国芝加哥的组合,四位乐手由一个名为罗伊(Roy McGrath)的高音萨克斯手领队,他自己通过电话联系中国大城市的各个爵士乐酒吧,促成了一次2015年间半个月的中国巡演计划。从开始的短信交流和微信交流中我能直接的体会到罗伊的天真和热情,并且他表示,对于能有机会跟中国的音乐制作计划合作感到非常幸运和荣幸。
《大地上的美好》专辑由磊落的合伙人之一王磊总制作创作,并由Yile协助制作;这张专辑的创作初期就确定了必须秉承开放性跨界的创作理念。但是说实话,突然有机会跟一组自由爵士乐组合进行即兴合作,我们是既想抓住这个机会,又担心跟他们产生交流困难,毕竟我们两个人对自由爵士的即兴现场了解甚浅,所以在天晓推荐联系后,我们着实认真讨论了几个小时。
Roy McGrath四重奏在棚内录音前合照,2015年。
最后我们决定将两首乐曲小样和具体创作背景给他发送了过去。到了凌晨三点,也就是他们的团队当天晚上演出后,我收到了一封罗伊的细节回复邮件,长达一千多字。里面包含了他对我们创作背景的再次理解,并希望得到我的确认,同时逐条回复了我在小样中指出需要注意的关键点,并且给我们阐述了他对录音时可能需要尝试的美学理解。
由于四重奏团队第二天晚上九点半需要继续演出,我们将录音时间定在早上九点到晚上七点,留出足够的时间在路上,防止他们演出迟到。
录音开始时,我们详细地对小样进行再次聆听和讨论,包括需要避免的演奏技术、节奏型、需要避免的标志性音等等。每个人的业务都非常专业,交流上没有问题,并且非常守时敬业。有一首小样中体现的概念是各类乐器之间有机的结合,在互相的影响下产生递进的层次感。在同期录音的时候,罗伊作为乐队的领队,对同期录音的指挥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是四位乐手之间的默契及合作观念是爵士乐现场所独有的。由于录音室拾音的场地局限性,鼓手在鼓房里只能通过一扇小门看到贝斯手的半个身子;而钢琴手和萨克斯手只能在外面的房间里通过墙上的一个屏幕看到屋里一个人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录音状况下,四人也很努力地通过各种方式以出乎我意料的质量完成了第一遍的合作。接下来的8个小时里,我们以奇高的效率完成了这首歌的全部声部录音,包括全套的小打乐器及三种完全不同的即兴概念尝试。
倍大提琴Kitt在录制一段Solo。
鼓手Gustavo
罗伊的四重奏都表示,这一次的合作是“一阵清新的风”一般,“极大地开阔了我们的想法”,以及“打开了我们的耳朵”。而我们也一再对他们说,这种高质量高效率的合作方式非常愉快,在自由爵士和波多黎各拉丁音乐的基础上,四位乐手都给我们打开了全新的音乐视野。“伙计,这太他妈爽了!咱们拿回去给别人听,别人肯定不相信我们还能参与这样的制作!”罗伊录到中午时,按耐不住兴奋地跟他的队友说。
萨克斯手Roy 和 钢琴手Joaquin 在即兴演奏。
当天的工作完成后,我们聊了很久。通过聊天,我了解到罗伊的父亲是一个农民,他从小在田里帮忙收割芦荟和木瓜,后来他的父亲把田地变卖后又变成了花农。乐队鼓手古斯塔夫是墨西哥人,妈妈是一位心理咨询师。他们从小都参加教会的周末圣歌会,所以都受过黑人灵歌福音音乐的影响。我也了解到,纽约和芝加哥的音乐圈认为跨界合作越多的音乐人才是真正的受人敬仰的音乐大家,当然首要条件是有一个开放好奇的心态。这四个快三十岁的小伙子斗志昂扬,精力旺盛。每天晚上演出后留在酒吧内找新朋友,第二天早上大清早起来到处去游览名胜古迹。他们对中国的文化和社会环境完全处于陌生的状态,所以他们尝试跟所有人聊天,不管对方会不会英文,也问了我们许多问题。
“为什么拿着茶杯的时候,男人不能翘无名指和小指?”
“为什么这个东西这么好吃?这到底是什么?(红烧茄子)”
“为什么我觉得’热’和我的咖啡很’热’的热字读音在中文里不一样?”
“为什么到处都是奇怪的Techno音乐?还有老爷爷老奶奶跟着这么强劲垃圾的音乐跳舞?而且他们跳的真的很好,我跟在他们后面学了一下,可是我跟不上!”
“为什么’母牛的阴道’ 就是说人很厉害?我可以跟我的女朋友说你好像’两个母牛的阴道这么美丽’吗?(绝对不可以)为什么假装成为’母牛的阴道’ 就是不厉害了?我可以把’牛逼’这个词用在一首我的新写的慢情歌里吗?(绝对不可以)”
“中国爵士乐是不是不太流行?为什么很少有人吹管乐?”
“难道中国的政府不收取大学贷款?那你们上完大学就不用工作还钱给政府了?太幸运了!”
“为什么这个辣干面条(其实是担担面)吃完以后嘴里没感觉了?这是一种药物吗?太他妈爽了!”
“我在的士上听到一首爵士乐开头的歌儿,然后一个中国女孩儿用中文在唱流行歌!然后中间还有一段金属的吉他独奏!后面还有一段说唱!这太有意思了!我觉得这太酷了!我要把它写成爵士乐!”
“我在上海还看到这个,你看我拍的视频。他们在用一些非常奇怪的东西演奏(其实是中国传统的乐器组合),但是他们的和声及音阶都是非常现代的!我还听到了一些爵士流行和声!他们这是在演奏什么?(我回答说他们在演奏一首流行歌曲)这简直是太疯狂了!我要回去把这个改编成爵士乐!”
“你是我来中国以后见过的唯一一个有脏辫儿的!你的发型在波多黎各到处都是!中国人不喜欢这种发型吗?”
……
罗伊在离开前,小声跟我说:“乐乐,麻烦你跟王磊翻译一下说,我从他的眼睛能看出来,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我为他的热情感到尊敬和感动!非常抱歉,我不能亲自用中文向他表示我能遇到这样合作机会的幸运。”
我照他说的翻译了,王磊跟平时一样腼腆地笑了一下,两个男人紧紧握了握手。
我们处于东西双方政治形态的两极,我们也处于东西双方地球的两端。如果你拿来一张地图,能看到北京和芝加哥离得那么遥远。然而,我们的谈话里却没有涉及到任何所谓的敏感话题,一直在谈论的绝大多数内容都是创作的环境改变,以及音乐的广阔。如果说真的能窥一斑而视全豹的话,那么那天一整天的工作则让我看到了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人热衷于创作,有合作精神,工作勤奋,热爱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他们在政府的帮助下学习自己喜爱的专业,并且在学成后付清自己的欠款债务;他们从小在一个充满鼓励和信仰精神的社区里长大,这个社会允许他们随时提出问题,随时准备向他们提供答案;他们充满好奇心,希望解决自己眼前的问题,也在努力地开拓自己未来的蓝图。他们对每一次自己能把握的机会都全力争取,也愿意帮助像自己一样在为梦想拼搏的朋友。
我真的希望,他们也能在与磊落的合作过程中,感受到一个远在陌生东方国度里音乐人的热情和积极。
(点击“阅读原文”,聆听《苏醒 - Awake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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