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在某快餐店吃饭,旁边坐着四位年龄约在60岁的大爷大妈,没有带包、没点吃的,应该是附近的居民趁着午饭刚吃完、晚饭还没开始准备的闲暇,聚到这里聊天。
大妈A:你们说,她女儿都30多岁了(编者注:啊多么熟悉的开场白),别人给她介绍个40岁的有什么不好?啊?你们说说?她还不要?说完停顿了一下,环顾大妈B、大妈C、大爷D。
大妈B立马识相地接口,问道:为什么不要?
大妈A露出推心置腹的表情:她啊,嫌那个男孩子200多斤,要我说,这有什么关系的啦,他家里面可是有四套房呢,一套在徐汇、一套在静安、一套在嘉定、一套在浦东,这以后结婚了什么都不愁的呀~
听到这里,大妈C突然兴奋:这条件是不错,那小姑娘长得漂亮伐?
大妈A:长得嘛,还可以,听她妈妈说大概一个月赚个1万多点吧,但是30多了呀!你想想,别说她了,就是我们小区里那个收废品的,他们家儿子不是有点傻的嘛,都已经结婚了。
大爷D:啊?他们家儿子结婚啦?
大妈A、B、C责怪他不关心时事:对啊,你不知道?就前几个月,找了个外地媳妇,结婚了呀。
大爷D(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怪不得,那很快都要抱孙子啦。
大妈C嗤之以鼻:这谁知道呢。我跟你们说,我有个朋友的女儿,找了个外地人,那男孩子蛮赚得动的,但是两个人生活习惯不一样,女孩子就是我们这里的小孩,想花钱就要花的,男孩子很节约,两个人结婚两年不到,离婚了。
于是大家都沉默了几秒,我以为他们大约要散场了,没想到大妈A突然开口:不过话说回来,她当初不就看中人家赚得动么?这一离婚,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得要30多了吧?……
听到这里,我终于镇定地站起来,背起我的包包,拿上巨大的购物袋,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他们最初聊到的这位30多岁、月薪1万多的女孩,最终会不会与那个她不甚满意的相亲对象在一起,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今天在这里批评她“不应该太看重外表,四套房不易,且行且珍惜”的人,跟将来她倘若婚姻不幸,就在背后评论“她当初不就看中人家四套房么,不然怎么肯嫁给200斤,而且那男的都40多了,真是个好的怎么会留到现在?”的,必定是同一拨人。
中国的社会公共事件主要讲究“权责统一”,只要是A部门的事,B部门自然不管,公众只要确认污染没延伸到自家门口,倒也不大理论。但在个人事务上,却很喜欢“公众参与”,具体可以通过以下几种权利的行使来实现:
知情权
电视新闻里,记者带着镜头来调查一桩婚内纠纷,结果婆家人闭门不开。
记者转而走到楼下/村里询问站在楼下看热闹的邻居,居然如数家珍,几个人一问,基本拼凑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得电视机前的观众纷纷点头:“原来是这样”。
知情权是一切权利的基础,也是划分吃瓜观众和KOL的主要标准。
表达权
一些富有经验的记者,在听邻居们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有时会再追问一句:“那您觉得他们俩平时关系融洽吗?”
面对镜头,这位普通妇女显得有些羞涩和警惕,但看着记者热切的眼神,决定透露一些自己日常观察的结论:“反正那男的经常中午才出去,晚上回来得很晚,估计也不工作,上个月她婆婆来过三天,平时就她带着孩子进进出出”。
如果没有镜头,她还有很多想说的,不过怎么说呢,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剩下的就留到私底下再说吧。
参与权
无论是谁家的事,只要掌握了基本信息,表达完各自的意见,吃瓜观众就开始站队。当然,他们的观点并非毫无依据,相反,与中国的学术论文一样,是在充足的论据和科学的分析方法基础上形成的有力论点。
其中最常见的几种研究方法包括:
√ 文献研究法:我前两天看到报纸上说啊,现在中国有600万剩女,硕士以上学历的占48%!(数据来源:无)
√ 量化法:他今年28岁,年薪28万,身高180,家里有两套房,一套120坪,一套80坪,最起码值1600万。(满分鼓掌)
√ 比较法:她女儿长得又不好看,脾气也不好,哪像你女儿啊,从小就漂亮,成绩又好,肯定能找个比她好的老公!(或者嫁不掉)
√ 归纳法:你看文章和马伊琍,周渝民和大S,蔡依林和锦荣,都分手了吧?找比自己小的就是不靠谱。
√ 演绎法:优秀的小姑娘眼光都高,你女儿这么优秀,肯定眼光高(未婚=嫁不掉=眼光高)。
监督权
知情、表达和参与之后,还有一些凝聚了群体智慧的批评、建议,比如“小姑娘眼光不要太高”、“千万别找凤凰男”、“年纪不小了,赶紧把孩子生了吧”、“第一个是女儿,那再生个二胎吧”等。
人生已经如此地艰难,有事的时候,大多是自己沉默地挺过来了,等风平浪静时,却冒出一堆人给予你许多过来人的经验,还像小时候给你红包似的,你尴尬着想推:“阿姨不用了”,她已经热情地塞在你手里“赶紧拿好,不用谢了啊,大人可都是为你好”。
但是,说来说去,你人生的结果到底是由谁承担呢?还是你自己啊!
马上又要回家过年了,若你听到本文中提及的这些话,也许会有一瞬间的软弱和自我怀疑。
但只要想想,反正无论你怎么选,总会有人不满意的,倒不如本着“谁负责,谁决策”和“谁决策,谁负责”的心态,对待你自己的仅有这一次、再无下一趟的人生,也好过将来漫长岁月里,不顺心时怨己尤人。
新的一年
愿我们都能做到
为别人而想
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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