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可以说,他挨骂是为了说真话,真话是人们心里有嘴里无的,他们听见就知道喜欢。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市场就永远不会抛弃雪村,即使再一次众叛亲离,也一样可以把作品上网,一样有机会再一次辉煌。”
“是的,这个市场早已抛弃了雪村,留住他的,是人民。”
——摘自雪村自述《翠花,上酸菜!》
2001年开年第一天,长篇喜剧《东北一家人》正式开播。
鸡飞狗跳的七口之家、没完没了的家长里短,导演英达用整整120集的电视剧篇幅,描绘出了一则啼笑皆非的东北往事。
因为这部电视剧,东北这片神奇土地多了许多正向的标签。
一首口号式的片头曲《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更是让东北人在全国人民心中的好感度直线上升。从某些方面讲来,这是影视剧意料之外的惊喜,而这个“惊喜”的制作者,便是雪村。
雪村,这个曾经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名字。只是让人奇怪的是,仅仅3年之后,它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在《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之后,雪村再无让人记忆深刻的作品。时代的潮流好像只是短暂地爱了他一下,热烈的“流量之火”如同本山大叔口中的流星——“唰”,说没就没。
可惜吗?可惜。
遗憾吗?遗憾。
可这些都是旁观者给出的答案,雪村自己倒半点没有对曾经辉煌岁月感到惋惜的意思。
他想:
因为一首歌火了有什么可骄傲的?自己这辈子,又不只是写了一首歌。
雪村是个北方人,
9岁之前一直被父母丢在吉林老家。
因为年纪太小,
他对家乡最深的印象便是“冷”,
以及逢年过节挂在墙上有着迷人微笑的猪头。
他说,这些记忆都是自己从小挨饿受冻的证明,
不然好好的一个人,
怎么会觉得猪在对着自己笑呢?
也许真的是因为小时候吃得不好,
雪村的身板一直很瘦弱,而且体质非常差。
童年时期他曾大病一场,
至于是什么病,前前后后找了17个专家也没能确诊。
他只记得自己为此住了4年多的医院,
而且每天要打4针红霉素。
摄入药物数量之庞大,
导致他的母亲至今都在怀疑,
儿子后期的诸多行为,
是因为当初的红霉素把脑子打坏了。
雪村本名叫韩剑,
他的父亲叫韩静霆,
就是那位曾经写出《凯旋在子夜》,
以及“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国”的伟大艺术家。
曾经雪村也想靠着拼爹闯一回艺术圈。
某次他借着爹妈的关系参加了某台的春节联欢晚会,
会后主办方组织吃饭,
一位摄像师傅酒后对其说道:
“你丫是不是就仗着你爸到这儿蹭饭?”
雪村没避讳,连忙点头说“是是是”,
但由于酒精让人目眩神迷,
对方压根没听见他说啥,
直接当着众人的面破口大骂道:
“你要是不承认,我就把你的XX割下来!”
雪村怂,
打那之后就再也没跟外人提过自己老爹的名字,
包括在自己的自传里。
雪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倪萍。
那时候后者还是“阿姨”,前者还是“男童”。
倪萍刚到北京的时候去韩家做客,
雪村受父母之命用自行车载客人去车站,
因为是初次见面,两人又差着辈分,
所以一路都显得有些尴尬。
可尽管如此,
这位漂亮阿姨还是成了男童心中的偶像。
十多年后雪村应邀参加了一档节目,主持人就是倪萍。
在介绍嘉宾出场时她说:
“我第一次见他(雪村)时他又瘦又小,特乖还很聪明。”
雪村听了特激动,
一是因为偶像记得自己,
二是因为终于有人能证明他的脑子,
真没有被青霉素打坏。
雪村是个学霸,
小学跳级、名牌中学,
后来又一帆风顺地考进了北大德语系。
虽然念到一半就“不知道为什么”肄业了,
但雪村还是觉得挺骄傲——
好赖自己还考上了一回不是?
有人评价雪村“学什么像什么”。
但也仅仅只是“像”,
因为最后他一件也没学明白。
不爱学,不吃苦,
所有的课外班都以哭告终。
童年时雪村学过不少东西,
钢琴、绘画、模型……
甚至还有看起来和他风马牛不相及的琵琶。
你很难想象雪村弹琵琶的样子,
但比这更难想象的是,
他竟然还学了10年。
北大、德语、琵琶、雪村,
刺激吗?
挺刺激的。
雪村很爱玩儿,从小淘到大。
小学的时候别人比赛踢足球,
队友踢球,他踢人,
被人一顿胖揍不说,
还接连三次弄坏了借来的球,
最后还是爹妈亲自上门,
又道歉又赔钱的才解决了问题。
可雪村知道悔改吗?不知道。
大学肄业之后,
他去了《北京青年报》做实习记者,
耳后别着笔,嘴里叼着烟,
他每天梦想成为一名大记者,
结果万万没想到,
雪村刚向着理想迈近200米,
就被骰子截了胡。
彼时《北京青年报》还在朝阳小学的地下室,
经一位外国友人的介绍与传授,
雪村爱上了摇骰子的游戏:
六个骰子堆一起,比谁的点数总和大。
没什么趣味性,但雪村却玩得不亦乐乎。
上班玩,下班玩,
自己玩不爽,还扯着同事一起摇。
就这么玩了几个月,
领导终于接到了关于雪村“聚众赌博”的举报。
当事人觉得委屈想辩解,
领导没给机会,第二天就下达了解雇通知。
然而,
这可不是雪村第一次失业。
被报社开除之后,
雪村去一家台湾公司应聘,
卖“假首饰”。
入职前老板承诺给他不少于600的工资,
待遇不算好,但他倒很知足。
当时公司正在忙着办一个模特大赛,
雪村负责给模特测量“三围”和抄报表。
得知消息后,他兴奋得好几宿没睡着,
他想,这活可太带劲了!
兴高采烈地干了一个月,
终于到了领工资的时候。
捏着老板递来的信封,
雪村仔仔细细地数了数里面的票子,
92块5毛6,有零有整,
但说好的600去哪了?
他气不过找对方理论,
那人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还是雪村自己给公司找了个理由:
“可能是因为我把胸围抄成腰围了。”
带着一肚子的气,他辞职了,
临了还撂下句狠话:
“王八蛋公司,
你严重影响了我和祖国宝岛的关系!”
可有用吗?没用。
雪村又失业了。
在离开了那间“王八蛋公司”之后。
雪村把一家报纸的四分之一个版面承包下来,
然后划成小块的信息版四处兜售,
这段“自主创业”的经历为他在1991年前后带来超过2万元的财富,
钱不少,
但雪村却觉得这是与“耻辱”为伴的日子。
那种辛苦以及精神上承担的压力,
尤其是和人打交道过程中,
受到的侮辱、轻慢,
让他觉得自己的自尊与自信
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所以当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时,
雪村决定翻身农奴把歌唱,自己当回老板,
开一个女士内衣厂。
下定决心后,他自费去了趟南方考察,
没成想交出的智商税远远超过了创业基金,
钱没了,梦凉了,
雪村再一次没了工作。
雪村第一次踏足音乐圈,
是因为一场车祸。
1995年前后,雪村衣食无着。
百无聊赖的他骑着“大二八”整日流浪在北京街头,
活得像个盲流,看着像个流氓。
某天他不小心撞上了路边一辆崭新的本田轿车,
想跑,但仔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不地道,
点了根烟蹲在路边等车主,
心里念了二百来次“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后来车主来了,
估计是被雪村瘦弱的小身板蒙蔽了,
看着车祸现场不仅没生气,
反而问起肇事者有没有受伤,
还极其热心的要将其送回家。
雪村挺感动,
坐在副驾驶跟人叽里呱啦地聊了一路,
就差把自家老祖宗的坟在哪儿告诉人家了。
临了车主忽然问:“想做音乐吗?”
雪村一愣,稀里糊涂下了车。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
原来开车的人是戴军,
就是那位靠一首《阿莲》火了一辈子的主持人。
雪村一直挺喜欢搞艺术,
但因为找不到除了自己老爹以外的门道,
这个梦想被搁置了很久,
直到戴军的出现。
那天二人分开以后,
雪村一个人在心里盘算了许久,
最终还是找上了戴军,
并通过他的介绍顺利进入了“大藏文化”。
面试那天他和老总说:
“我想试着用自己的天赋和兴趣做些东西,
不管在这个圈子里有没有发展,
只要让我学到东西,
哪怕扫厕所也行。“
老板听了微微一笑,说:
“扫厕所有人了,你明儿直接来上班吧。”
雪村在音乐这条路上最感谢2个人,
一个是恨不得把他挂在裤腰上,
走哪儿都想着为自己寻个机会的戴军;
一个就是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金大爷”,
《人民音乐》的编辑部主任,
国内最早的乐评人,金兆钧。
雪村和金大爷初次见面时还不识简谱,
开会时领导问他有作品吗,
他点点头从胳肢窝里抽出来一沓子纸,
人家一看全是歌词,问谱呢?
他摇摇头,
满脸都写着“我的本事不靠谱”的骄傲。
雪村挺嘚瑟,好在金大爷不介意,
拿着歌词本飞快地翻,
直到最后一页才停下来,然后哈哈大笑:
“好好好,这样的歌我等了好些年了!”
看着金大爷这么激动,
雪村抻着脖子看了看那首歌,
哦,原来是《梅》啊。
雪村靠着《梅》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时因为编曲极度复杂且调子很高,
公司求了许多当时有名的歌手,
才找到一个能够驾驭这首歌的人。
谁?
唱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主题曲的孙国庆。
因为歌曲难度太大,
孙国庆进了六回录音棚才把歌“拿下”,
过程很费劲,好在反响还不错。
再配上由央视投资拍摄的MTV,
《梅》一下子就出名了。
凭此雪村和北京京文唱片公司成功签约。
左手攥着合同,右手拉着媳妇,
他绕着没有水的游泳池溜达了一圈,
一共170米,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仰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雪村觉得那一刻连空气都是甜的。
那是1995年,
华语乐坛的最后一次回光返照,
雪村跟着“闪”了一下,
但却没能亮起来。
雪村在《梅》之后,就爱上了“音乐评书”,
也就是用说评书的方式去唱歌。
听着有点不伦不类,可雪村很喜欢。
因为他希望音乐能对搞对象以外的事情上点心,
比如生存。
这之后,雪村立志要用歌曲提炼生活。
那些年他吭哧吭哧地写了不少歌,
但全部石沉大海。
公司不支持,雪村只能自己拿钱制作。
刻好了光盘,印好了歌词本,
他拿着碟挨家挨户找发行商。
谁成想,若干个正规唱片公司的市场部员工,
几乎异口同声地给到了雪村这样一个回答: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有人甚至更直白地对他说到:
“哥们儿,你要真缺钱的话,
我给你250,你走人得了。“
这话让雪村自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对那人说,你早晚会后悔的。
对方笑,觉得他吹牛,
但当真的知道了被扔进垃圾桶里的歌叫啥时,
他倒觉得雪村这牛还是吹含蓄了。
为啥?
因为那首歌叫《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雪村很感激英达,
因为在最投无路时,
是他给了自己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那一年,英达的《新七十二家房客》开拍,
他预备找大藏文化合作主题曲,
而公司就把雪村推荐给了他。
俩人挺投机,聊了两句,
便开始了此后长达10年的合作。
有一天,英达忽然找到雪村说:
“你有首歌叫什么东北人,我觉得挺好的。”
雪村高兴,赶紧凑上去说:
“您要觉得这歌有意思,能不能把它当片头,
合作了这么些年,您老也让我占点便宜?“
英老板想了想,
见从前作风不良的人突然正经了起来,
他挺感动,点点头说:“行,那就当片头吧。”
一句话,所有东北人就都成了“活雷锋”。
雪村可以算是中国第一代网络歌手,
他的那首《东北人》就是靠着flash动画大火的,
那年他32岁。
因为这首歌,
他出了名、拿了奖、甚至还上了春晚。
“开始没把上春晚当回事儿,
一上台看见那么多人,我就紧张了。“
2002年除夕夜,
雪村因为太紧张,
带着小颤音急赤白脸地唱完了一首《出门在外》。
大众评价咋样不知道,
但给当事人留下的阴影应该着实不小。
因为这之后,
雪村就很少在现场唱歌了。
雪村很奇怪,
别人靠着一首歌火了都想着乘胜追击,
他倒好,赶忙换了个赛道。
干啥去了?拍电影了。
不仅自己演,而且还自己“导”。
2014年前后,
由雪村自导自演的惊悚、悬疑、穿越、玄幻、喜剧爱情类电影《卧龙岗》上映。
多名观众满怀期待走进影院,最终评价:
“这部电影最悬疑的地方,
就在于豆瓣评分居然不能打0分。”
对于网友的评价雪村接受,可他不在乎,
他说:
“我拍我的,你看你的,你怎么说不重要。”
简而言之,
“我拍电影是为了爽,
你可以不看,但我不能不拍。”
很耿直,很朋克,
看来戴军那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雪村不能张嘴,一张嘴就得罪人。”
雪村自称自己是“人民的亲外甥”,
因为他始终觉得人人平等,
可自己辈分很小。
“其实我这么说也是有很自私的目的的,
一旦真有什么事儿了,
我可以最不要脸地请求大家帮助我,
因为我是诸位的亲外甥啊,
我和大家没距离呀!
您不拉我一把,您拉谁呀。“
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这些年观众从来没见他出来求过谁,
他不缺钱吗?不见得。
他或许真就只是不愿意当舞台上的杂耍艺人,
或者说,是当够了。
雪村其实也写过很多歌,
但大多都被传为“禁歌”了。
《湖南Mary》讽刺崇洋媚外:
Mary她是一个湖南人啊哈
整天陪着外国人开洋荤
所以起了一个那外国的名哪啊
我总对他说起我讨厌外国名哪啊
她却总说外国人的钱儿好挣
洋人和我们他有矛盾
矛盾总会转化成阶级斗争
中国人何必要外国的名呀
我怕和你的孩子长了一对蓝眼睛
《商品房》预言魔幻楼市:
商品房 商品房
上风上水带精装
高尚社区很高尚
十五分钟到机场啊~
商品房 商品房
亲山亲水户户朝阳
高尚社区很高尚
仅售十万一平方啊~
《小李飞刀》说尽世态炎凉:
小李飞刀这个人 特别的招人恨呐
都埋怨他出手太重 在他临死那天啊
听到了呼救声音 恃武术奋勇向前
救出一个姑娘 自己却没了命呀
尸体往沟里一仍
有人说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有人说他经常参与黑市交易
有人说他前生是佛 总得升天呐
那个姑娘却没再露面
《星期三的第二堂课》白描师生禁忌之恋:
《潘金莲》借古讽今大谈婚内出轨:
《有了》打入“人流内部”,直指渣男鼻子破口大骂……
一不留神你有了 吃点东西就吐了
咱还没结婚这不好吧 快上医院别耽误了
大夫他说有点晚了 已经超过三个月了
交了押金住院观察 盼到了今天该数数了
一群老爷们在外面等着 不小心的不只我一个
那刚出来的是谁的老婆 那样这样的赶快扶着
这群老爷们算什么 让老婆这样受折磨
今后做事要想想后 别在犯同样的错误
太露骨,太风尘,太生猛,
有人说这是低俗,不叫艺术,所以活该封杀。
可这不真实吗?这不生活吗?
“脱离群众的东西怎么能叫艺术呢?”
“所谓大众,就是伟大的意思。”
这么一看,雪村真伟大。
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雪村说过这么一句话:
“除非因为有作品,
否则我永远不会打扰大家。“
这话似乎便能解释这些年他为何消失匿迹,
因为确实没有作品,
或者说,
没有他认为是“作品”的东西出现。
雪村出过一本自传,
名字叫《翠花,上酸菜》,
里面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但有几句很经典:
他说,钱是王八蛋,但我需要它。
他说,寻求认可是一个艰苦的过程,自己付出了所有努力。
他说,我希望自己能和我的歌一样真实。
他说,
我的人生终极目标就是做个好人,
希望大家把我看成是个好人。
雪村与爱人俞晴
雪村最近一次参加非影视、音乐节目是在5年前,
主持人问他,近来过得怎么样?
雪村答:“家庭和睦,没有纠纷。”
即,
我挺好,您甭惦记。
翠花
上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