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然说:我们向前走了很远,才回头。旧时光是个美人,温软娴静,眼深如潭水。我们追溯的时候,就为她画眉。她的眉太淡,面容太模糊,如何敌得过岁月稀释,情爱挥发? 我也觉得,时间就是娴熟的魔术师,会在不动声色中剃去岁月的须发,让人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见......
从教室出来时,夜的翅膀已如轻愁般覆盖了大地,城市里的风携带了太多的萎靡,吹的人都快要羽化登仙了,抬头,夜空深邃但不见明月,低头,时常会想起那些因斗转星移而改变的童年以及其他……
夜里睡得很沉,连梦境都潜入很荒乱的层次。我看见莺燕飞,草木长,一群孩子在鸟语花香的田野上玩着古老的游戏,洁白的纸飞机飞满蓝天;满头银发的祖母倚门而坐,飞针走线笑容温和;猫儿狗儿依旧在打架,惊煞了身旁的花儿草儿……梦境美的如同王家卫的长境头,我又一次不情愿的醒来,望着深夜的天花板。哦,美好的回忆就像粒沙,长久的驻扎于我的眼,于是泪光闪闪,无可奈何。
灯光如雾,愁亦如雾,眉间愁褪,心头未央。思乡之情无法排遣,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不出门不觉得家有多好,在外面染了风寒才明白家的温暖,我甚至不愿长大,没有出息的只想和家人在一起,过着简单温馨的生活。我也可以每日笑靥如花,我也可以不用每天都那么坚强。怀念妈妈烧的菜,尽管有时也指责烧的不好;怀念爸爸骑的单车,尽管有时也嫌他骑的好慢;怀念奶奶讲的故事,尽管有时也烦那些老掉牙的传说;怀念和爷爷下棋,尽管他常批评我下三步悔两步……可是现在的我想知道,那些游戏孩子们还玩么?他们扔飞机时会不会对着飞机头哈口气?祖母是否依旧身板直挺双眼清明?爱闹的小猫小狗也不知和好了么……一切都似乎褪去了最初的色彩,仿佛一瞬间,却早已沧海桑田。花落花开,花开花落,昔日的白衣少年妙龄女子,都已韶花逝去鬓边生雪,思至此,伤感纷纷落了下来。也不知家门前的合欢树开花了吗?窗前的竹子是否还依旧翠绿?当年种它时,我尚在学步,就如归有光在《项脊轩志》写院中那棵芭蕉树,“吾妻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一句,包含诗人对亡妻深深的怀念,就这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人回味良久。时间永是流逝,痛苦沉淀在心里缄默不语,像老树的浓绿墨翠,深厚郁勃,只有在深夜,才会因封锁不住而涌起黑色的暗潮……
我的长发一直披在肩头,却无法栓住时间的脚步。我长大了,于是家人赶我出了家门,因为他们能给我的只是爱,我要的人生他们给不了,必须将我交给时间去打磨,那应该是从原石到璞玉的艰难过程。我明白亲人的良苦用心,可我不知道我这棵乡下空旷野地里的狗尾巴草若干年后能不能堂而皇之生长在城市的边缘。我曾以为这是我要追求的,可是我发现城市对我的吸引力,远不如那赋予我善良纯朴人生底色的故乡大!在故乡的日子里,我有着欲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伙伴,将积攒的糖纸塞给我,一个苹果每人咬一口的吃…想想都会嘴角上扬,但朴树在我耳边唱: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不由得认为,童年薄如蝉翼―相对于无尽的光阴,即便再美好,也不过是划过夜空的烟花,刹那芳华!流连于故乡的我,可以有着春花闻杜鹃,秋月看归雁的诗意,亦或效仿父辈们,床边放一册冷淡渊明传,窗前抄几联清新杜甫篇。想我曾经的梦想驰骋于田野上,单纯美好,丰腴的精神涵养着面黄肌瘦的我,物质世界也并非山穷水尽,很有《瓦尔登湖》的风范。如今,丰腴的物质挽救着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精神,我不知道多年后,亲人朋友还会不会认得被世俗熏染的满脸无奈的我?但我依旧背负着一定要功成名就的誓言苦苦的追名逐利。亲人不在乎我飞得有多高,他们只是心疼我有多累。然而出走的路终会荒芜,我不可能依赖亲人到永远,成长真是暗无天日的折磨,我留恋故乡的蓝天白云,青山河流,炊烟晚霞,古风尚存的老人,带有灵气的孩童,爬山虎覆盖的老宅门,铁环在它的脸上烙下了深深的酒窝,酒窝里盛满了旧时光,醉倒了门里门外的人……还有洋槐树的树皮,被四季的风雨雕刻成皱巴巴的脸,我喜欢抚摸这温热的树皮,因为一棵棵开花的树才是村庄的灵魂。走进香气里,在洋槐花灼灼的白光中复制着年少时的梦,我蓦然发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黄昏,树的语言就是古筝琴韵,如天籁,“非清心人不能听,非会心人不能解”。
我还在书本垒成的阶梯上爬行,美好的旧时光是我精神的食粮,而故乡就是我精神的守望者。现今,我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如天边孤雁水上浮萍,见证了风景疾如箭人情薄似云,也认识了许多该认识和不该认识的人,经历许多该经历和不该经历的事,或许将来还会如朋友抱怨的那般,遇见一些被物质欲望燃烧的忘却灵魂存在的人,或许也会被虚情假意的友情爱情蒙骗着,但我仍会坚守着做人应存的那点素心,交友需带的那点侠气,那是我从小温习的功课,是旧时光赠给我的珍珠,我只会让它发光而非黯淡如死鱼眼!向善方可称人,方可成大器。林语堂也说:只有鲜鱼才可清蒸。
时光静好,岁月安然,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人生百流,富贵灰冷。在那样或这样的夜里,月色临窗,树影轻摇,香茗袅袅,若有清曲点染我便为避世高人了。终于,在思想和灯光、茶汽、书意交织成的精神层面,我想到了童年,看到了旧时光,她化身为素颜美人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