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馆君按：

7月17日，是著名导演王家卫的生日。今年，墨镜王六十了。

六十是一个甲子，也是一个轮回。

香港电影的芳华绝代，再无轮回的可能。但王家卫的电影风格，毫无疑问会延续好多个甲子，被人们记住。

这其实是一篇旧文。

我想以这一篇旧文，致敬永远独特、永远芳华的王家卫。

王家卫是谁？

20年前，著名画家陈丹青在看电视，法国的戛纳电影节正在颁发最佳导演奖。

结果，香港导演王家卫夺得大奖，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华人拿到这个电影届的最高奖项。

陈丹青一看：这个人身高八尺，穿着鹅绒黑西装，带着墨镜很拽的样子，慢慢走上台，拿完奖就走，一个多余动作都没有。

他震惊了：“哎哟，这不就是个流氓吗？”

十年以后，陈丹青碰到王家卫，给他说了这个第一印象，并且补充说：“你们香港电影牛了那么多年，可以流氓。”

王家卫听完之后，笑得合不拢嘴。香港电影最辉煌的90年代，王家卫的电影是最明亮的那道光。

但他确实很流氓：

出了名拖延成性，《一代宗师》筹备三年，可以一直拖到五年后才拍，被人戏称是“一代失踪”；

爱折磨演员，传说很多演员都说以后都不跟他合作了。

但他名气大、拿奖多，爱怎么折磨人就怎么折磨人，完了还有大把演员排队跟他合作、大把投资商给他钱。

有个哲学家说：“你们爱我，一定是因为我的优点；你们恨我，一定是因为你们误解我了。”

既然那么多人对王家卫又爱又恨，那么我们一定是误解了他什么。

“我从来不是一个文艺片导演。”

 01  

对于王家卫，你一定会有的第一个误解是：王家卫的电影都很闷，都是赔钱货。

我想先从赚不赚钱这个角度来说说王家卫。

今年6月25日，王家卫早期代表作《阿飞正传》重映。

这部电影，号称集结了梁朝伟、张国荣、张曼玉、刘嘉玲、张学友、刘德华几个传说级别的明星，而且还是在他们年轻时代，应该会火吧。

我刚查了下这部电影的票房，在大陆上映三天，票房700万，连《侏罗纪世界2》一个零头都不到。

这一点都不让我惊讶。

王家卫导演的电影，节奏缓慢、情节简单、情感平缓，既不暴力、偶尔来点软色情，根本就不符合现代商业电影的吸金套路。

28年前，《阿飞正传》在香港上映的时候，就只有900多万票房。相对于4000多万的投资来说，亏得一塌糊涂。

当时投资给这部片的制片人，听到这个票房，急到爆血管，不得不要进医院打点滴。

王晶曾经调侃王家卫：“他拍了一部片，就饿死了老板。”这真是个流氓导演。

后来王家卫拍《东邪西毒》、《重庆森林》、《春光乍泄》、《花样年华》等等，通通都赔钱了。

王家卫不赚钱，应该是我们很多人的印象了。

 02  

但是，当我查了下王家卫部分电影的海外票房，我彻底改变了这个看法。

《花样年华》（2001年）香港票房：866万（港币）全球票房： 1300万（美金）
《2046》（2004年）香港票房：614万（港币）全球票房：1927万（美金） 

《蓝莓之夜》（2007年）香港票房：302万（港币）全球票房：2196万（美金）

比如说，《2046》全球票房1900万，换算成人民币就是1.5亿，不仅是赢了口碑，还赚了一大笔。

其实，从1997年拿了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开始，王家卫的电影就开始赚钱。21世纪海外票房的前50名华语电影里面，王家卫一人独占三部。

在商业大都市香港，一个导演如果连续扑了两部电影，基本就没人投钱给你拍戏。王家卫很懂这一点，他拍电影很“流氓”，但在票房计算上却很精明：

他的电影，在香港和大陆可能懂欣赏的人不多，但在欧洲和北美这样成熟的市场，他的电影就能找到观众。

比如说，他用张曼玉，是为了欧洲市场；用章子怡，是为了全球市场。

大陆开放两岸三地合作拍电影，王家卫单枪匹马到上海和北京谈合作，亲自给电影公司算市场、算收益。如何控制版权得到高片酬、票房分成，他都了如指掌。

外行人看王家卫是赔钱货，只有内行人知道王家卫到底赚了多少钱。连王晶都曾经佩服地说：“我和王家卫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商人。只是一个贩俗，一个贩雅。”

王家卫曾说自己“从来不认为自己在拍文艺片”，做电影就要赚钱，就算是流氓也不能没饭吃。

这就是王家卫的厉害之处：你可以追求理想，你可以流氓任性，但你先要保证自己能挣钱，其他的事才有得商量。 

我不吊儿郎当，我很靠谱

 01  

很多人对王家卫的第二个误解，就是他的“不靠谱”。

比如说，他有严重的拖延症。

80年代初期，王家卫还没当导演，在新艺城电影公司写剧本。老板黄百鸣催他，结果两三个月过去了王家卫还没写完一个剧本。

黄百鸣怒了：“我也是编剧，《搭错车》用了48小时，《最佳搭档》也就写了一周，你怎么可以告诉我三个月都写不出剧本呢？”

限他三个星期之内交出一份剧本。结果王家卫真的交差了，但被人称为“废纸一沓”，被黄百鸣毫不留情炒了鱿鱼。

后来的拖延症案例，一数一大堆：拍《阿飞正传》严重超期，甚至拍到后来没钱了，投资人要再次筹钱；

拍《东邪西毒》严重超期，又在新疆戈壁这样的鬼地方，演员们都跑了，剩下张国荣没跑。不过张国荣也想跑，但想到要离开戈壁要坐飞机，他害怕坐飞机，所以才被逼留下来。

拍《2046》，他花了五年；拍《一代宗师》，从筹备到开机到杀青，整整十年，又没剧本，真是一个流氓而不靠谱到极点的导演了。

 02 

但很奇怪的是，一直拍片拖延的王家卫，却一直有片拍。你们觉得王家卫不靠谱，只不过是因为他靠谱的时候你们看不到。

王家卫被黄百鸣炒了以后，导演刘镇伟把他签到自己的公司做编剧。

别人听说以后都告诫刘镇伟：“你疯了吧，把这个人签到自己公司，他可是出了名工作不认真的。”

刘镇伟笑了：“我知道他工作慢，但他写的喜剧电影桥段是真的好笑，这个年轻人很有才华的。”

是的，虽然写得很慢，但王家卫是因为坚持质量才慢，一旦出货了，就是精品。

对于朋友的信任，王家卫从来都不负所托。

后来王家卫就写出了《猛鬼差馆》、《猛鬼学堂》、《最后胜利》、《江湖龙虎斗》这几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还凭借《最后胜利》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编剧提名，走红香港。

对于电影投资人，他一样不会让他们吃亏。

曾经有传言说：王家卫“不顾投资人死活”，但真实情况是：电影超出预算的部分，王家卫会自己一个人承担。

拍《一代宗师》的时候，他甚至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

王家卫有一个词形容这种状态：“不冤不乐”，意思是做这件事情没有痛苦，就不会得到快乐。

他说：“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是应该的。基本上我每一次拍戏都是无偿的，我所有的钱都会放在戏里。”

也难怪电影投资人江志强说：“有些人买房子，有些人买股票，王家卫是买电影。”

电影对于王家卫，就是身家所系、安身立命的所在，是拿命买来的理想。这样的人，能不靠谱么？ 

我不用大牌，我只是把演员都变成大牌

 01 

还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误会：王家卫的电影之所以经典，完全是因为用了很多大牌明星。

其实，很多演员和王家卫合作的时候，都还不是大牌。

比如张曼玉。

张曼玉出道的时候，跟今天的Angelababy一样，大花瓶、没演技，经常被人喷。王家卫把她找过来拍《旺角卡门》。

这是部黑帮片，里面唯一的女性角色就是张曼玉。王家卫教导张曼玉怎样找到情感的深入点，怎样在这些深入点上做反应。

之前张曼玉从来没有这样演过戏，演完《旺角卡门》以后，她就开窍了。那一年，她第一次提名最佳女主角。

拍《花样年华》的时候，王家卫问张曼玉：“如果梁朝伟最后都没有跟你走，你会怎样？”

张曼玉二话不说地说：“我会哭。”

“好吧，那你就哭。”

结果这个镜头，成了《花样年华》最后一场戏，也成了留名影史的经典镜头。

 02 

还有一位不得不提的演员——梁朝伟。

王家卫对梁朝伟的锻炼，是不断突破他的极限。

拍《阿飞正传》，梁朝伟一场吃梨的戏，王家卫拍了整整27次才过。

回到家以后梁朝伟不断拖地、擦窗户，边擦边哭，怀疑自己是不是不会演戏了。

只有王家卫知道，他实际上是不断把梁朝伟心里的“戏痴”引出来。

拍《春光乍泄》，王家卫要梁朝伟全脱，和张国荣演床戏，梁朝伟一时接受不了。完事以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不出来。

拍《花样年华》，他跟梁朝伟说：

“你不能再走青春路线了，《花样年华》这部戏要你演一个中年人。你把这一关过了，就会成为马龙白兰度那样的永恒的演员，可以无惧年龄的限制了。”

梁朝伟仔细琢磨了这一部戏，塑造出了那个儒雅内敛的“周慕云”，拿下了戛纳电影节影帝称号，是华人演员里的第一人。

王家卫评价梁朝伟：“他现在演戏真的成精了。”

而梁朝伟对王家卫的评价是：“有王家卫在，我就很安心。”

作为一个导演，王家卫给演员最大的感觉就是安全：“我就是你的安全网，我可以叫你做很多事情，可能你平常不愿意做的，但是你要去做，有这个胆去尝试。”

电影是最后一个梦

王家卫曾经做面试官，面带微笑地给来面试的人一道题目：“你如何翻译I LOVE YOU这句话？”

面试的人回答：“我爱你。”

王家卫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说：“你怎么能翻译得这么粗糙呢？你应该这样说：

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摩托车了，也很久未尝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虽然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很远，可是这一分钟，我觉得好暖。”

在王家卫看来，爱就是一种相互靠近，两个受伤的人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这是他的亲身体验。

曾经有个传说是这样说的：

在王家卫二十多岁、还没当编剧的时候，王家卫在一家牛仔裤店上班，那时的女朋友跑了，他伤心地一个人在酒吧买醉。

他对自己说：“下一个走进酒吧的女人，我就去追她。”

结果进来了一位戴墨镜的女孩。王家卫调侃她说：“带墨镜的一般有三种人：一种是盲人，一种是熬夜过度要遮黑眼圈，一种是伤心哭红了眼要遮丑的。女孩，你是属于哪一种？”

女孩摘下了墨镜，跟王家卫说：“靓仔，看来是你伤心多一点吧。这个墨镜，送给你吧。”

这个女孩，就是王家卫日后的妻子——陈以靳。

当时陈以靳是香港无线电视台的监制，觉得王家卫非常有意思。和他一交谈，发现他对电影有很多想法，于是介绍他到电视台的编剧培训班。

情场失意的王家卫，不仅收获了意外的爱情，还找到了人生的努力方向。

1985年，陈以靳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还一无所有的王家卫，并且在婚礼上送给他一副墨镜。

从此以后，“墨镜”成了王家卫的标志之一，伴随了他三十年的导演生涯。而王家卫的电影，三十年来换了很多演员，但唯一不变的，除了梁朝伟，就是电影开头的制片人——陈以靳。

王家卫的儿子一语道破其中的关窍：“每次爹爹都把妈咪骗去做他电影的出品人，好让他们随时可以二人世界，而且妈咪不会训斥爹爹的奢侈、浪费。”

王家卫曾说：“电影是我第一个梦，也是我最后一个梦。”

在他的梦里，有家有妻有子有钱。

能这样活着，做个流氓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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