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我就读泉州师专。那时的泉州师专位于泉州北门顶埔学府路,因为是师范类院校,又位于北门这个位置,因此我们都戏称它为“北师大”。这个戏称含有自嘲、戏谑和少许的自傲。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寒风挟裹着落叶、扬尘劈头盖脸地扫荡过来,一阵风过,总震荡得宿舍区的窗玻璃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风总是不肯停息,于是窗玻璃便总是一阵的“吱吱呀呀”紧接着一阵“吱吱呀呀”,此起彼伏,不肯将息。
那一天早上,舍友把我从暖被窝里强行挖了起来:“走,暖暖身子去。”于是就睡眼惺忪地随着舍友走出了宿舍。宿舍楼斜对面就是一间小餐饮店,窗玻璃里上写着“面线糊、豆浆、稀饭、油条、包子”,“面线糊”三个字写得特别大,几乎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小店的空间非常逼仄,6张桌子排得满满当当的,走路都要侧着身子。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一头短发,着装简朴素雅,正忽前忽后地招呼客人、搭配食材、拾掇碗筷、擦洗桌子。
舍友过去点了一下面线糊的配材,只见老板娘迅速地摆好两个铝制的小碗,加上点好的料,拿着大勺舀起面线糊放入碗内,又不停手地加好葱花、白酒,撒上胡椒粉,端到座位前。
面线糊终于端上来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而来。棕色的卤豆干、酒红色的猪血、黄色的煎蛋在白色的面线中忽隐忽现,面层还漂浮着一层淡绿色的葱花,五颜六色好看极了。再闻一闻,一股浓浓的香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葱花味、海鲜味……看着热腾腾的的面线糊,我和舍友稀里呼噜地就着油条猛吃起来。几口下去,肠胃一下子就苏醒了过来,一股暖流顺着口腔、食道,进入了胃囊,然后再由此散发到全身四肢百骸,整个人一下子就暖和起来。吃到最后,居然全身微汗。那感觉,真棒!
走出小店,一阵冷风吹来,我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时,对面宿舍楼不知谁冷不丁地吼了一句:“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那时费翔的歌《冬天里的一把火》正在校园里红火,校园里不时会传出这类杀猪般的吼叫声,并不怎么奇怪的。舍友跟我对视了一下,也扯起嗓子猛吼:“你就像那冬天里的面线糊!”歌词的前半部分是普通话,后面三字则是闽南话。在闽南语中,“一把火”和“面线糊”,细细玩味,发音竟有几分相似,用在此处,应景而且贴切。细细玩味过后,我也随着舍友,不由自主地吼起了“你就像那冬天里的面线糊,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楼上是“一把火”,楼下是“面线糊”,这两股声音遥相呼应,此起彼伏。渐渐的,宿舍楼里更多的人加入了“你就像那冬天里的面线糊”吼叫行列。最终,在这场拉锯战中,“面线糊”终于打败了“一把火”。
此后,每个早上,我都能在睡意盎然中听到“你就像那冬天里的面线糊”的吼叫,那声音,歇斯底里,穿透力强,充满着青春的荷尔蒙。
那个早上,我和舍友居然把一首“你就像那冬天里的面线糊”的歌谣唱红了整个校园。
至今为止,我仍然认为面线糊是“最泉州”的美食。面线糊据说是通过虾、蚝、蛏、淡菜等美味的海产品熬制汤头,然后同面线煮成糊。没错是糊,不是面,所以极好入口,即使等你牙齿掉光成老太、老头的时候还不忘吸一口面线糊,多带劲。寒冷的冬日,来一碗热腾腾的面线糊,剪上一小段卤味猪肠,加两三两匙海蛎肉、鱼肉、鸭肉等,再洒上葱珠、葱头油、胡椒粉,吃起来又香又辣,又鲜又甘,真叫人垂涎回味。
多年以后,有个女生手捧着优乐美奶茶,学着江语晨的模样,傻傻地问:“我是你的什么?”我略带忧伤地回答:“你就像那冬天里的面线糊!”
该女生听完我的回答,二话没说,转身离去,背影是那么的决绝。我不懂她的梗,她也读不懂我的梗,就像面线糊读不懂优乐美。
喝着优乐美长大的一代,岂能理解“面线糊”的温暖、意蕴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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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强,笔名淡泊,1969年10月出生,籍贯泉港,1992年8月在泉州华侨职校任教至今。1988年处女作《病》发表于《杂文报》,2003年8月出版个人随笔集《侃死人不偿命》(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2012年12月出版个人随笔散文集《青春不肯老去》(中国文联出版社),现为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鲤城区作家协会理事、泉州市青年作家协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