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奥运会女子万米决赛,埃塞俄比亚选手阿亚娜以29分17秒45打破了中国选手王军霞在1993年全运会上创造的世界纪录,并将其提升了14秒多。
1993年,王军霞在第7届全运会上以29分31秒78的成绩打破女子10000米世界纪录,成为世界上第一位突破女子10000米跑进“30分钟大关”的运动员。
国内有媒体采访了王军霞,她说:“感谢纪录被破,证明20多年前我所完成的并不是神话,证明我是有这个能力跑这么快的!”
现在大家都知道她讲这句话的深意了——这个世界纪录一直是被怀疑的,因为马家军集体使用兴奋剂的缘故。马家军使用兴奋剂,不仅被外媒怀疑,有中国作家赵瑜的报道,甚至国家体育总局局长袁伟民都有盖章认定,虽然没有点名。
袁伟民在《袁伟民与体坛风云》里写过这么一件事:备战悉尼奥运会的中国选手兴奋剂检测,有2名田径运动员尿检呈阳性,17名运动员血检超标,20名运动员血检疑似超标!
他决定所有血检超标运动员不能参加悉尼奥运会,这是个压力很大的决定,某省著名的中长跑女队几乎全军覆没,她们参赛的七个人中有六人超标,这也意味着中国中长跑项目的奖牌没戏了。该省主管领导轮番给袁打电话,要求重检,并且派了一位省委副书记和副省长来北京游说。
众所周知,那个省的主管领导是一位风云人物,他的律师妻子曾经为马俊仁打官司,打的就是和兴奋剂有关的名誉权官司。最终这支田径队没有去成悉尼,避免了一桩更大丑闻的爆发。
悉尼奥运会在2000年,五年之前,作家赵瑜着手写《马家军调查》,第十四章《药魔重创马家军》有三万字都是讲述马俊仁怎样逼迫运动员使用兴奋剂,当时这一章没有发表。
马俊仁气病了,他在病床上用录音机录了一段话:
现在我躺在医院病床上,虽然脑后和右侧身体全部麻木,肠子还在出血,手术后,嗓子说话更困难了,而这时才有时间,想想在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咋也没想到,正当我和我的队员,全力备战亚运会、奥运会的关键时刻,有一位自称是我的朋友的作家,写了一本书,诽谤马家军,糟蹋我马俊仁,往我身上大泼脏水,蒙骗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想借此整垮我马俊仁,整垮我们马家军!
他给代理律师写了这么一封委托书:
开来:
我现在被打倒了,倒在床上在学法。我剩下这半条命
,就准备拼在法庭上了,流干我最后一滴血,倾家荡产,
我也要让诽谤者受到法律制裁。我知道这官司只有我本人
到法庭上讲,才能打得明白,但我也得有个律师。我信得
过你,希望你能抽空给我当个法律顾问。请你相信,我马
俊仁这升国旗的双手清清白白。
马俊仁
如果看过马俊仁的采访,你会发现他就是一个农民,嘴里磕磕绊绊说不成个整句子,“这个这个”的口头禅很多,他热情地欢迎赵瑜为他树碑立传,没承想被“出卖”了。
有意思的是,他的代理律师也“出卖”了赵瑜。《马家军调查》首发于《中国作家》,主编先找到了这位女律师,希望她看看全文,不要接马俊仁的代理。因为这位女律师是省委领导的妻子,她如果代理了马俊仁官司,对法庭和舆论的影响可想而知。后来她为马俊仁写了洋洋洒洒十几万字的《我为马俊仁当律师》,还出了书,我和全国人民一样,都是通过这部书才知道这个漂亮聪明的
律师。
截取一段她的文字:
“从中我得知,马俊仁基本上是一个歇斯底里的混
人,性格上虽有几分可笑的那种可爱,但又透着愚昧和肮
脏。过去马俊仁率队员为祖国屡夺金牌的神圣,媒体对他
所做的英雄式宣传荡然无存。看到“金牌的摇篮也是腐败
的摇篮,还是犯罪的摇篮”那一段描述,我还感到有些毛
骨悚然,觉得马俊仁为人处事确实太险恶了。随着作者栩
栩如生的描写,我对马俊仁几乎产生了一种疾恶如仇的心
情。我不能不赞叹这位叫赵瑜的作家出其不意的选题以及
通过具体事件揭示人物阴暗心理的高明创作手法。
然而让我感到特别遗憾的是,马俊仁的神像虽然被打
破了,解除了一个长久在我心中的迷信神话,但是打碎这
尊神像的作者,从字里行间的喜怒哀乐当中,从他伴在马
家军的名帅名将三页两页地出现在书中的音容笑貌中,让
人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我看得见他的笑中有些
见猎心喜的意味。”
能看出她并不喜欢马俊仁,精英知识分子的优越感让她也不太可能会喜欢农民式的狡黠不知道她怎么权衡利弊的,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她和马俊仁都名声大噪,阶段性地大获全胜。
小品演员黄宏还在春晚上为马俊仁喊冤,在小品《打扑克》里,黄宏和侯耀文通过名片上的头衔大压小的方式宣布谁的实力更强。
涉及马家军的台词如下:
侯跃文:大球星!
黄 宏:教练!
侯跃文:外国教练!
黄 宏:外.......你这外国教练就管上我中国教练了啊?
侯跃文:外国教练有本事!
黄 宏:有本事?你等会儿,看来这张是不出不行了:中国土生土长的马家军教练,连续打破世界纪录!!!.......来,你管上!
侯跃文:好,别着急,我险管你一下:外国记者,查查你这兴奋剂的事。
黄 宏:拿开它!!!你一提这事我就来气了老同学
侯跃文:怎么了?
黄 宏:外国人得了冠军啥说的没有,中国人得了冠军就兴奋剂啊???告诉他们,不是马家军打了兴奋剂,是马家军给十二亿中国人乃至全世界华人打得一针兴奋剂。我们中国,总有一天要像马家军一样,跑在世界 最--前--头!
喊出最后一句时,黄宏嗓子都要劈了,台下掌声雷动——也可能是领掌示意的,这种洒狗血之后的停顿就是向观众要掌声了。
马俊仁坐在台下,开始还笑得很开心。
到了黄宏宣布打兴奋剂这段,笑变为皱眉,队员还没来得及收住笑,她们年纪还小,懵懵懂懂。
90年代的春晚最喜欢邀请奥运冠军和特别受重视的某些体育项目人士,比如有个德国很普通的教练施拉普纳,牛群冯巩的相声里把他捧到了云巅。相声里俩人拍卖施拉普纳的一根头发(施教练头发很少)。
牛群大喊:“施大爷的这根头发是在中国变白的,是为了中国足球变白的,是为了中国变白的,我们要把他永远的留在中国”。
演员们扯着嗓子喊口号,刺激着观众的神经,宣告我们最高最快最强,那些诋毁我们的都是嫉妒,同样类型的还有赵本山的白云黑土系列,从《昨天今天明天》到《火炬手》,老农民都懂得大叫:全球都在乱套,风景这边独好!
2014年《马家军调查》全本再版后,大家才看到马俊仁对运动员做了些什么。他逼迫运动员使用双氢睾酮之类的违禁药物,这些药物极大地损害了运动员的肝功能,她们肝疼却被他指责为吃坏肚子,并强制性摘除了一些人的盲肠,说是以免她们犯盲肠炎。
有些女队员不来例假,长出胡须,体征男性化,她们非常害怕失去女性功能不能做母亲,可女律师却在《我为马俊仁当律师》一书中这么说的:”马俊仁在选择中长跑运动员的时候,特别重视选择体轻、女性化特征不强、肌肉类型紧的人。靠兴奋剂增加激素在马俊仁看来非常愚蠢,那正是长期搞中长跑项目最忌讳的。”
她的辩解是那些女队员的女性特征不是消失了,而是本来就不明显。她还强调马俊仁重视为队员“补血”。这些补血大家或许有记忆,一个是马俊仁为一家叫“中华鳖精”的厂家做广告,说“我和我的队员都吃这个”,被坊间笑谈是“一只王八救活一个厂”,那个鳖精的成分我查了一下,中华鳖、龙眼肉、枸杞子、薏苡仁、大枣、银耳、蜂蜜,嗯,应该是甜甜的还蛮好喝的,一丁点鳖加枸杞炖银耳,横竖是吃不死人的,这点倒是比兴奋剂强。
不过王八爬得那么慢,按照中医以形补形,也得喝跑得快的动物的血啊,豹子、兔子什么的。
另一个是马俊仁找队医配了几味药,他又从别人那里听来一个词”生命核能“,把这个偏方以一千万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厂子。90年代的一千万是什么概念?马俊仁是个精明的商人。
在王军霞的回忆里,马俊仁对她们也是尽职尽责,他骑着破自行车拿着手电筒陪她们跑步。但同时的,他给她们打针也尽职尽责,他有个打针的时间表,如果在火车上,就让队员围在卧铺外面,打针的队员脱子裤子,由他亲自注射,因为他根本不放心其他人,队员们会偷偷扔掉口服药。这些药当然不是鳖精,要真是队员们也就敢喝了。
可队员们最怕飞行药检,虽然躲过了几次药检,当得知游泳队集体出事后,她们都慌了,反抗情绪大面积爆发。
这是十名队员集体写的联名信,于是才有了马家军队员纷纷离队,停药后成绩大幅度下滑,从奇迹回归现实。
去年王军霞前夫和她相继接受采访,又爆出马俊仁试图对她性侵,马家军的潘多拉之盒算是彻底揭开了,然而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马俊仁都去养藏獒了,公众已经对这件事丧失了兴趣。
这是王军霞第一次婚礼,和运动员战宇,赵本山是司仪。
现在看马家军神话变成了个笑话,当时找袁伟民的一位副省长说过这么一句话:国际上的运动员都在用。意思是我们不用就吃亏了。
如果不是因为2000年正好是北京申办奥运的节点,袁伟民抓住了这点提醒说如果悉尼爆出兴奋剂丑闻会严重影响北京申办,要为更高的国家利益考虑,马俊仁真的就会再次出山了。
金牌和尊严之间,选择哪一个,这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