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个蒙古娃

作者：杜立群   诵读：马 骁

      刚才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音乐之声的广播，听到呼伦贝尔牧民演唱的蒙古长调，心头猛地一震——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许久未曾联系的蒙古娃……

      高三应届毕业那年，由于高考数学成绩太低，我只能勉强进入一所西安的高职院校就读……当我拿到录取通知书兴高采烈准备报到时，母亲坚决反对，当了一辈子语文教师的她希望我能再复读一年，考个本科。可是我意已决，母亲的话根本听不进去，最后还是倔强地踏上了去西安的路途！

      我是在定西火车站乘的火车，父亲送的我……平生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火车启动的那一瞬，回头看见父亲不舍的眼睛，我突然泪如泉涌，感觉自己再不可能见到父母了，然后大声痛哭——吓得周围的叔叔阿姨面面相觑……

      那时候没有高铁，熬了11个小时后，绿皮火车徐徐停靠在了西安火车站。紧接着我被学校的迎新生专车接到了位于西安市长安区（当时还是长安县）的学校，开始了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

      宿舍里7个人。甘肃会宁的我，湖北松滋的唐威，河北曲周的田志学，山东郯城的靳广宝，安徽颖上的刘从福，山东曹县的尹起龙以及内蒙古包头的张建熙——就是这个建熙，是我此篇文章的主人公！

      建熙出身中医世家，他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包头市三医院的资深医师。第一次看见建熙那张冷峻严肃的脸，传递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大家都从心里有些怯他！

      可是，每天晚上的夜谈会，只有他和我聊天……当别的5个人睡得鼾声四起时，我俩依旧海阔天空地乱侃。甚至许多时候，他在宿舍只和我一个人说话，根本不理其他室友。他经常挂在嘴上的话是——“哎呀，如果甘肃人都和立群一样，甘肃绝对和浙江一样了！”我到现在还不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反正感觉是在夸我……就这样，我们彼此走得很近，成了好朋友。

      建熙和我的默契感，让别人无奈甚至嫉妒……有时我看见宿舍的谁想开他的玩笑，说出前半句，建熙必定要跟着对出后半句，并且天衣无缝，幽默之极……让那位哥们哭笑不得！墙上有张西安地图，我看着地图自言自语说想去趟远郊的户县，正躺在床上休息的他立即起身穿鞋，拉起我直奔长安汽车站，然后坐上直达户县的班车。在户县吃喝玩乐后，又给他买了支100元钱的钢笔，然后打道回府——回到长安的时候，已是漫天星斗……

      就这样，我们很快乐地生活着……

      我们一起专门坐2小时公交跑到未央区去上网，就是想感受未央区和长安区究竟哪里的网速更快；为了对付他的情敌，专搞恶作剧，让那个福建男孩恨不得杀了我们；自习课上，我俩比赛写信，看谁邮寄的信件多；去市区游玩，买了一对小兔子养，结果不到一周就全部见了阎王……

      我们还互相帮助，圆自己的梦——他认真教我普通话，使我顺利进入校电视台；我联系一帮子甘肃老乡捧场，使他轻松进入校学生会……现在想起来，真的是恍若隔世！

      暑假的时候，建熙跟着我来到了甘肃。我带着他到定西、会宁、郭城、白银一路北上游玩——吃杂粮、摘杏子、捉泥鳅、听秦腔……让他体验到了在内蒙古从未体验过的生活！他说他喜欢甘肃，喜欢我的亲戚朋友，喜欢这种久违了的淳朴与感动。最后在白银火车西站送他上火车回包头时，我俩的眼眶都湿湿的……

      母亲依旧苦口婆心做我的思想工作，让我回来复读考所本科院校——这次，我听了母亲的话。于是暑假过后，就再没有去西安，而是到会宁二中重新复读，准备再次参加高考……我的西安求学生涯整整一年，就这样永远结束了！

      在会宁二中复读了三周后，我打电话给西安那所学校里的许多朋友，告诉他们我的情况！我拿起电话，颤抖的手指压着按键——

      宿舍里的那帮兄弟；

      校电视台一起播音的几个同道中人；

      隔壁宿舍的甘肃小老乡，藏族的；

      新闻专业的那个恩人，朔州的；

      教《现代汉语》的李老师，70岁了……

      我一个一个地打，一句一句地问候——当最后打给建熙的时候，他只哽咽地说了一句话：“立群，你不在……我很孤独！”

      当时我嘴里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眼泪流了一地……我的心痛得不是一般！因为这句话从那个石头一样的冰冷男孩口里吐出，我似乎看到了阳关的那只瘦驼和风中的芨芨草，沧桑感扑面而来……我突然有些后悔回来！

      经过一年的努力，我考上了一所本科院校……建熙替我高兴，他叫我假期去内蒙古家里游玩——于是，大一的暑假，我只身一人去了内蒙古，去了包头，去了那个梦中天苍苍、野茫茫的地方……

      建熙的家在包头市东河区，一座古老中夹杂着现代的城市。当我昏昏沉沉走出包头火车东站的时候，一眼看见建熙那张依旧冷峻的脸庞，他慢慢走了过来，接着笑得灿烂而明朗。

      建熙的父亲、母亲以及哥哥嫂子都极其热情，我在那里呆了整整一星期……建熙带我逛包头市区的各个公园景点、吃美味小吃、感受民族风情，真是开心极了！

      建熙的发小曹璐——一个漂亮大方的满族姑娘，当时在南开大学上学，暑假在家，陪我们去公园划船，我们的船被水草缠到了水中央，她立即跳入齐胸深的水中排除险情，丝毫没有娇弱之态……我顿时明白了数百年前，满人为什么能够闯入关内，推翻明朝，建立大清帝国……这个美丽的满族姑娘告诉了我所有的答案！

      和建熙的友情应该是长远的，只要我的生命还存在！

      建熙现在定居包头，文采极佳的他成为了一名专业作家，这是他从小的夙愿和梦想，我为他感到高兴……他的网络文学《史上第一混乱》、《我就是妖怪》、《花的世界》及《史上第一混搭》等在各大城市卖得极火。并且根据《史上第一混乱》改编的同名舞台剧也于2009年1月22日—2月7日在上海新光演艺苑上演，同名广播剧在全国多家广播电台播出，同名电视连续剧也正在紧张拍摄中。2018年5月，第三届“橙瓜网络文学奖”揭晓，他的作品《强人》荣获2017年度百强作品奖……听到这个消息，我欣喜若狂！

      不过他发表这些文学作品的时候没有注明他的真实姓名，而是用笔名“张小花”，因此他的粉丝们在网上猜测他的性别和身份，甚至百度百科中把他称为“无性花妖”，蛮有意思……这些年经常有他的粉丝把我人肉出来，加我微信或者发电子邮件打听他的消息。亦或有媒体打来电话，向我采访他上学时的情况，我都认真回答。其实，建熙的这些文学作品我都没怎么读过，但是我知道——几乎所有的主人公都叫“小强”，而“小强”则是我的乳名……

      今夜，我想起了那个蒙古娃——

      想起了他冷峻的脸；

      想起了他优美的诗；

      想起了他温暖的笑；

      想起了他真诚的心；

      想起了我们已经逝去的似水年华；

      想起了我们行至远方的宝贵余生；

      想起了我们还应该为生命再做的努力；

      想起了我们还应该为人生再行的快意；

      今夜，我想起了那个蒙古娃！

（图：杜立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