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局的一小步,就是电影人的一大步。”2015年9月,中国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王超发出的这篇微博,引起了社会各界的热烈关注。它意味着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的全片贯穿同志感情的电影得以过审(《烈日灼心》只保留了很小部分邓超的同志内容)。随后,该片的主演韩庚也在微博上跟进:“寻找罗麦,久别重逢。”
事实上,《寻找罗麦》早在2014年就入围了夏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然而直到2018年4月,本片才在国内上映。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还是因为影片同性恋的敏感题材吧,尽管这部改编自导演王超的短篇小说《去了西藏》的电影,跟原著一样,对性取向采取的隐晦的表达方式,语焉不详,含糊不清。
但《寻找罗麦》的确是部同志影片。要不然,罗麦就不会要怀孕的女友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必定是因为遇到了让他心动的男生赵捷,性情大变;要不然,赵捷就不会给女友发短信时说,“即使不忘,即使怀念,即使爱是永恒的,我也曾背叛过你”,分明有着情感的矛盾与内心的挣扎;要不然,罗麦就不会在开车时听到赵捷的女友逼婚而失魂落魄,导致一个卖楼盘广告的小男孩死在他车前——
虽然责任不在他,但心怀不安的罗麦,孤身进入西藏,寻找生命之惑,却遭遇不测。随后赵捷只身前往格涅雪山,寻找麦罗,一段唯美的象征救赎与解脱的莲花之旅由此展开。
在追寻罗麦的这段人生旅途中,影片还穿插了一个地方藏戏《珠玛》,讲述王子与民女珠玛的爱情故事。为了让珠玛复活,王子到梅香雪山上转经十万遍——客串演出王子的赵捷一边转着经筒,一边诵着貌似仓央嘉措那篇著名的《信徒》诗经,“这一世,我转动所有经筒/ 不为超度,不为来生/ 只为你的温暖// 这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 只为与你途中相遇”,然而幕后转出来的不是珠玛,而是他心心念念的罗麦。令观众目瞪口呆!
无论怎么说,这至少是一个异性恋者与同性恋者之间的情感——好吧,抽象一点说,这是两个男性之间的第四种情感。总之,身为现实主义导演的王超,在现实面前,也不得不极力淡化性别意识的问题,并以文艺的形式,升华为生命与灵魂的主题,显得高冷而纯粹,就像在西藏高原响起了歌剧咏叹。
为此,影片找来了韩庚,因为他本身所具有的单纯,可以淡化角色的性向问题,爱的本质一如生命的单纯和温柔。片中,韩庚一改平日的时尚酷范儿,以干净利落的圆寸造型演出,作为人气偶像,不惜牺(改)牲(变)形象,值得点赞。
看得出来,为了这个角色吃重的内心情感戏,韩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包括学法语对白(虽然台词的功力有待提升)。凭心而论,韩庚的表演真是走心而不耍帅,与那位号称法国影帝的杰瑞米·埃尔卡伊姆(不过是凭《手牵手》获得罗马电影节影帝),一个深沉,一个忧郁,一中一外,相得益彰,很有新鲜感。
韩庚还以其自身的舞蹈功底,为饰演现代舞者赵捷增添了自然感与真实性。不过那舞蹈设计就不敢恭维了。片中有一场表现主义的戏,赵捷与女友在无眠之夜通过一段即兴舞进行内心对话,穿着睡衣也就罢了,你好歹添加一点光影,营造一种意境,用剪切和叠影来表现彼此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思绪啊。结果就那样随意比划了几下,尬舞!
韩庚的眼泪可是比刘雪华还厉害,说来就来,反正一想到罗麦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赵捷随藏戏队地演,辗转一路,边走边寻找罗麦。这个时候的过场戏怎么能没有电影配乐呢?一边是自然音,藏戏表演队怡然自得地唱着民歌;一边是背景音乐,赵捷默然想起罗麦平时最喜欢听的歌剧《蝴蝶夫人》,情到深处人孤独,顿时潸然泪下。
可是,为什么观众没有被感动到呢?不是因为西方歌剧与民族音乐所带来的冲突感,而是因为观众无法找到赵捷与罗麦之间的情感联结,没有引起内心的共鸣。
原著小说写赵捷与李亦是从小在北京一块长大的,有共同的生活基础,而电影将李亦改成老外罗麦后(这一改让人想起香港同志电影《无声风铃》),就没有背景交待了,也不知道他俩有过什么患难之交,才会休戚与共。事实上,两个孤男在健身淋浴间共处一室,都什么事也没发生,更别说肌肤之亲了。在此后很长的叙述里,两个角色是分开拍摄的,更让观众体会不到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反而有一种疏离感,好像那是不相干的人的故事。
所以,韩庚的眼泪到底为谁而流?反正,罗麦听过藏传佛教徒的辩经后,关于生与死,有和无,一瞬与永恒,事实和幻像,幡然醒悟,茅塞顿开,并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看到了生命的另一端,“我忽然觉得,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不是什么也没有了,灵魂不息,肉体不过是今生的一个暂居地。”最后用一场天葬,骨肉分离,魂归故里。而赵捷,历经北京、西藏、巴黎、普罗旺斯多地辗转,在奔波中终于感悟生命,回望深情——那匹白马,可是去世的罗麦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