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塞涅卡的第二或第三生命:崔健《蓝色骨头》

【影评】塞涅卡的第二或第三生命:崔健《蓝色骨头》

劁与耕 内地男星 2016-09-10 09:34:52 211

古罗马思想家塞涅卡在《忿怒》中写道:我们身患一种可以治好的病;我们生来是向善的,如果我们愿意改正,我们就得到自然的帮助。17个世纪后,同样在那个环地中海大陆,塞涅卡的这段话获得了宝贵的第二生命,而给予它生命的正是让-雅克·卢梭,又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不仅如此,他还重新对这段话、这个观点阐述了一番。从此我们开始局限在卢梭的理解与释义中。与其说卢梭给了塞涅卡第二生命,不如说卢梭为塞涅卡做了一次接生。

卢梭只是折塞涅卡之枝,以蔓其之花。和他不同的是,2014年崔健以一部《蓝色骨头》对塞涅卡的这段话进行了重塑。从广义的角度上说,这部票房不高的电影给了塞涅卡第三次生命,但如果从狭义的角度上说,它或许是自塞涅卡的这段话诞生以来唯一的一次新生。

崔健不同于塞涅卡,也不同于卢梭。他是一个歌手,歌手不同于思想家,不善于缜密的思辨,而善于感性的表达。但更糟糕的是,在《蓝色骨头》中他歌手的身份也失掉了,他是一个导演,连感性的表达也变得有些困难。可是崔健不想也不可能放弃表达,所以《蓝色骨头》成为了一部极具音乐性的电影,一言以蔽之:一首歌,四种曲风。

除此之外,《蓝色骨头》还是一部视觉对比强烈的电影,整部电影开篇伊始便深陷灰暗色调中,从钟振清在一声枪响中受伤到钟华与萌萌在室中大胆行为,从孙洪伴舞到施堰萍举枪自残莫不如此。崔健不仅仅是通过三个故事情节,更是通过一种色调把两个年代及两个年代中的人贯穿起来。而在电影的末尾,在灰暗色调之后,一种新的明快的色调爆炸般的产生了。一个几条汉子拉伐,钟振清伫立山水间的镜头使《蓝色骨头》从阴郁中挣脱出来,自然的阳光取代了夜审时的白炽与地下演出时的红绿,并且二者之间毫无过度,也没有此消彼长。

这断裂感同样存在于色调与音乐的关系上:灰暗色调中的电子乐、摇滚乐以及明快色调中的说唱,处处表现得格格不入。崔健正是利用这点,以弥补其不足。





而在视听技巧铺张的背后则是塞涅卡“患病——向善——得助”思想。钟振清意外受伤使他患上了终身的生理疾病,《迷失的季节》遭遇审查使施堰萍、陈东、孙洪患上了不同程度的思想疾病,导致他们对摇滚乐、舞蹈、爱情也有着不同程度的压抑。尽管受到生活打击,他们却并没有放弃向善,孩子钟华俨然成为了钟振清、施堰萍赎罪、向善的共同对象。

父系赎罪显然是物质/显性的,钟振清甘于羞耻,与前特工后开发商付松合作,获得不干净的钱款,但他却可以对钟华说:这是安全的。就其认知而言,他认为赎罪非此途径不可,所以他也可以对钟华说:这笔钱是我人生失败的唯一补偿。实质上,钟振清不仅实行物质/显性赎罪,同时也沟通精神/隐形赎罪。他把《迷失的季节》寄给钟华,让施堰萍赎罪成行。虽然如此,在河边,施堰萍部分材料仍被付之一炬了,可见钟振清作为母子沟通桥梁还是有所保留的。这或许是他的物质性在作怪,又或许是因《迷失的季节》被动赎罪先天脆弱造成的。不过对钟华而言,显然音乐的赎罪影响更大,刺激他创作出《蓝色骨头》,也刺激他销毁Z鸟。


要讨论施堰萍精神/隐性赎罪是非常困难的。时间上,这种赎罪很模糊,是非线性的。钟华出场时就是小有名气的网络歌手,不过从他记忆回溯似乎可以肯定,他所谓音乐,绝非施堰萍音乐。(这从幼年钟华认妈妈不难看出。否则是不会有这排斥味浓重举动的。同样可加以佐证的,是《迷失的季节》与《鱼鸟之恋》意象“放”“收”对比。)只有两个具有“敲击”感、呈递进关系的结点进行了交代:钟华先后接触到《迷失的季节》/The lost season》。尤其是《The lost season》,它使施堰萍在哽咽落泪的钟华心中不仅确立音乐形象,也确立母亲形象。


母亲形象的确立是施堰萍精神/隐形赎罪的唯一回报,或者说是自然对她的唯一帮助。她得助实在不易,不易导致她产生对自然信仰的动摇,一旦赎罪失败怎么办,是否意味着失去母亲资格?施堰萍必然有过痛苦的思考。不甘令她开展自助:再拥有个女儿,给母亲形象上个保险。为此她亲手毁掉漂亮脸蛋、流浪北美。


钟振清要保留些,他向善是和自身的恶相争斗,总希望保留点恶的因素,比如那把枪(他的解释是:“枪是政治工具,都是为了利益。”)以及职业敏感。这种保留实质上是对死亡大开方便之门。死亡迫使他重新考虑恶因素是去是留。他先象征性的枪决了付松,弃绝利益。之后又水葬政治工具,意味着恶再没有退路可言。恶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虚无(什么都不是,连被埋葬的资格也没有)。恶彻底溃败了。


钟振清想给自己个英雄的葬礼,这愿望似乎是落空了。他没能把自己装入棺椁,是向善的不允许,也是自然的不允许,不允许英雄与死亡划等号。它们知道,秩序(这里指自然秩序,不是社会秩序)构建需要英雄,需要英雄活着。


有人说崔健《蓝色骨头》表达的是两代人莫名的拙劣的和解。我无法苟同,《蓝色骨头》冲突感是很强的,从钟华歌里唱:“可是我曾经不太相信这个/我现在还是不太相信这个”(无妥协否定),可见一斑。不过强烈的冲突不是局限在某个时间空间(革命或商业,舞台或幕后)里、封闭的,而是开放的。当然唯有借此开放,崔健才能得以对人的未来作出番预判,只是这番预判未免有些乐观。崔健肯定并复活塞涅卡思想,却又失之偏颇、粗陋。他将“向善”简单用“扭曲、抬头”解释。因为信仰“无限的感觉”,渴望“无穷的力量”,就对感源“天空”推崇备至(岂不知“天空”也会冷若冰霜?)。

崔健总是急盼着要给人做个换骨术的。

2015615日至2016127

201622日改定

南昌——信阳——南昌


作者

彭晨,1997年6月生,江西南昌人。

插图

《蓝色骨头》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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