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登于

《时尚COSMO》杂志10月刊

本文为作者版

全文基于对荣梓杉的采访

部分文字表述上略有删改

采访/撰文：凌青

配图来自网络

在1米77的个头上，14岁的荣梓杉依然长了张小孩的脸。每个人都试图从他身上找到朱朝阳的影子，但自《隐秘的角落》杀青那一刻，他已经完全变回了自己。

镜头前，他能随时应摄影师的要求来一个朱朝阳式的安静且意味深长的眼神，但下一秒，他就做了个鬼脸把大家逗笑了。简简单单一个戒指，本来是拍摄道具，却能被他用各种方式玩到飞起。当片场上传来他最爱的歌手蔡维泽的歌，他激动地用手指了指耳朵，提示编辑姐姐马上要放到他最爱的那一句了。拍摄结束后，他直接在造型师准备的一排鞋子前蹲下，好好地把它们欣赏了个遍，毫不掩饰身为球鞋迷的狂热。而采访时，他会主动请妈妈和自己的工作人员离开，关上门独自面对所有提问，独立思考，率真作答，百无禁忌。

一个完全不像朱朝阳的荣梓杉让大家很快意识到，镜头前，他是个演员，而镜头之外，他真实地活在自己的少年时代。

第一眼

只要望向荣梓杉，谁都会首先被他的那双眼睛所吸引。

贾樟柯从中看到了“闪烁的灵气和纯朴”，于是不到10岁的他第一次拍电影就出演了《山河故人》；导演周全看上了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于是他从2000个小演员脱颖而出，主演了《西小河的夏天》；同样一双眼睛，执导《隐秘的角落》的辛爽导演则看出它还能承载忧郁和更复杂的人格色彩，于是本来为严良一角试镜的他最后成就了朱朝阳的诞生。

这些为人津津乐道的眼神靠天生还是练习？荣梓杉凑到镜子跟前，凝视了自己片刻，郑重回答道：“我觉得是靠天分的”。

第一个说他有天赋的人，是贾樟柯。回忆起被夸奖的那刻，荣梓杉说自己当时感到很幸福。这样的评价对任何一名演员来说都分量十足：被盖章过有天赋，努力奋斗的时候能屏蔽掉多少自我怀疑的时刻！而对荣梓杉而言，这还意味着他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可以向家人证明，他不但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而且他能做好。

成为演员，是荣梓杉自己的选择。他从小就想上电视，第一次出镜是给肯德基拍广告。“人生第一次站在镜头前，我就感受了快乐。但我没有跟任何人分享，甚至没有跟妈妈说，我把最深的那种喜欢藏在了心里。”荣梓杉说，妈妈带他去拍广告是为了培养他的兴趣爱好，而爸爸本来不太支持他当演员，但没想到，他很快就把心底的喜欢发展成了严肃的事业。

去体验

“我是属于顺风行舟的那种，一路走来都很顺利，”荣梓杉说。

出道5年，他已经参演了8部电影、17部电视剧。多数儿童演员在影视剧中只能扮演主要角色的“儿童阶段”，但荣梓杉能演真正的主角。《隐秘的角落》中，他跟秦昊、张颂文、刘琳等一众演技派有大量对手戏。他是孩子，演的也是孩子，但拍起戏来，别人不用把他当孩子。

在剧组里，大家讨论时他一般不太说话，也很少向别人请教，他会认真地研读剧本和原著，听别人讲戏，自己默默地进入角色。

“我看到过很多被爸爸妈妈逼着去演戏的小孩，他们非常依赖设计和指导。”荣梓杉说：“但我很希望有自己的表演风格在里面，其实我现在拍戏都是导演把调度告诉我，里面的细节都让我自己发挥，我已经不会去提前设计了。因为当我进入情境，我说的话就是朱朝阳该说的话，给的反应就是朱朝阳该有的反应，而不是荣梓杉的反应。”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表演方式有据可依。“表演里有体验派和方法派，我更喜欢体验派，因为这样其实看起来更加像生活，观众才能更加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才能代入到情景里面。” 荣梓杉说。

这不是任何老师教给他的理论，而是他自己看书看到的。“有一个朋友给我买了一本书，当时我就看了一下，我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那本书好像叫《演员的自我修养》。”

每次开拍前，其实他也会紧张。但只要导演一声“Action”，他整个人突然就能放空，忘掉荣梓杉的紧张，成为角色。入戏是种能力，也是他爱上表演的原因，他想要在荣梓杉的一生里体验不同的人生。

而很多演员常说的难出戏，他从没为此头疼过。杀青时，他用一声大笑就告别了朱朝阳。尽管在拍最后一场戏时，那段目睹父亲在冰库被刺死的哭戏他拍了三条，每一次都将情绪爆发到极点，拍完后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但哪怕这样，演过的角色都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我还是保持我自己原来该有的样子，我不会去被角色影响。因为这样的话，我拍的每一个戏都有上一个角色在里面，那不就是我拿炒回锅肉的油又炒了菜，菜里面还有回锅肉吗？”他说。

那句演员间广为流传的“戏比天大”，他也从没听说过。“什么叫戏比天大？”他问。在得知这句源自梨园界的口号常被用来比喻戏剧艺术比性命还要重要时，他感觉这有点夸张了。“演戏对我来说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可能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但比天大，我觉得很沉重。”

在少年的眼睛里，喜欢是一件没有任何负担感的事。“十分之一的天赋，十分之九的勤奋，为了演好戏要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脸，不要觉得尴尬，不要在乎形象……”他做好了这些，就从不焦虑，也不迷茫。

在这份热爱之下，其实他也受过很重的伤，但他不会把那当作勋章。“我前段时间刚刚在四川老家把腿里的钢板取出来。其实我不说大家看不出来，在《隐秘的角落》里，我走路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地走，那是我受伤后刚刚学会走路，走5分钟就会开始痛。”他说。

那是因为之前在拍另一部戏时，一辆夹着摄像机的轨道车直接从他的腿上飞快碾了过去。“当时我整个大脑就空白了，心里就只有一句话，我完了。因为真的很痛，痛到快昏迷了，感觉那条腿不是自己的。”在回忆时，荣梓杉都觉得这种痛苦让人后怕，但他说：“我当时骨折之后没有觉得自己很敬业，因为我一直都是敬业的，不会说是腿断了，一下子就突然就敬业了。”这件事给他的父母造成了很大的刺激，但他自己认了，因为没办法，他还是很热爱演戏。

那如果有一天没戏演该怎么办？他倒从未为此恐慌过。两次饰演他父亲的演员张颂文曾在近十年的时间里试戏上千次却屡被拒绝，荣梓杉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也可以熬过去，因为我们都一样，都很喜欢很喜欢这个行业。

走出角落的夏天

暑假才刚刚开始，荣梓杉最期待的就是回苏州跟朋友们打几场篮球。

最近在各种拍摄现场，他开始频繁被人称呼为“荣老师”，有时对方甚至都四五十岁了，比他的父母还年长，这让他感到为难。有一次他只是在站立间叹了口气，一位工作人员飞快跑了出去，然后回来啪地搬了把椅子给他坐。“我并没有为你们付出什么，也没有给你们发工资，我们都是人”，别人的恭敬让他不太自在。当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当成了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很不舒服。

他见识过剧组的森严层级。最开始拍戏的那几年，他也被一些眼里没有小演员的执行导演或者工作人员骂过、欺负过。在录制一档综艺节目时，他曾发现自己梳着跟另一个小孩一样的头发，穿着同样的衣服。那天他跟妈妈在现场坐了一天冷板凳，却没有人拍他，原来他被当作了替补。“回去后，我妈也哭了，就感觉被欺骗了，很无助。”

这样的经历，让他更加珍惜人与人间的平等。“第一，我不习惯被当成高高在上的人；第二，从群演到大明星，每个感受我都体验过，我以前过过很卑微的小演员的生活，我其实能够感受到他们心里的那种不甘的心情，所以我不希望他们这样，还是希望大家都很平等。”他说。

他不习惯火了的待遇，也付出着火了的代价。虽然他告别了朱朝阳，但朱朝阳还是改变了他的生活。在外吃饭时，他会被认出他的人指指点点；有一次在鞋店他看中一双鞋，准备买单时觉得价格太高就跟收银员说，我还是不买了，但对方紧接着来了一句，你是朱朝阳吗？他尴尬地把帽檐压低就跑了。

他现在很理解为什么饰演朱朝阳母亲周春红的演员刘琳这些年会希望自己“别红，千万别红”。“我觉得其实每个人都想要红，因为这样才能让更多人看到我们的表演。但像刘琳老师这样的人更希望能够活得自在。” 

在《隐秘的角落》之前，他在苏州的同学们并不常议论他，因为互联网上关于他的信息不算多。“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他说：“他们都在用我的表情包，期末考试之前，在朋友圈疯狂转发‘时间管理大师朱朝阳：这个暑假我没学习，却考了年级第一’的段子。他们还会开玩笑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了？其实有点烦人。”

回到苏州，他最想见他的两个双胞胎朋友。“他们对我红了这事没什么感觉，还是会照样调侃我。我也不想让他们改变什么，希望还是像以前一样。”说到这儿荣梓杉的语气里头一次有点低沉，“因为现在已经改变很多东西了，所以我不想再创造改变。”

他想念朋友和篮球，但这个暑假在各个片场陪伴他最久的可能就是他手里的那本《射雕英雄传》。他喜欢金庸的书，特别向往武侠小说里的江湖。

“现在没有江湖了，但如果我去闯江湖，我希望做一个逍遥自在、武功极高、不入任何门派、面容清秀、倾国倾城、风度翩翩的神剑游侠。”荣梓杉乐滋滋地遐想：“然后我准备在里面组一个男团，叫做‘风尘三子’。我是风老大，另外两个名额给我的双胞胎好朋友”。他还是惦记着他们。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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