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广播电视台经济频道总监、“金话筒”获得者柳莺，珍藏着一段十年前采访阎肃的原声录音。在这次采访中中，阎肃讲述了不少当年创作歌剧《江姐》时的小故事。

在录音中，阎肃十分健谈。他回忆，《江姐》的剧本在1961年就已经完成了，但毛主席看演出是1964年。“中间这么长时间干嘛去了？就是写音乐去了。创作组到四川去采风，但回来后创作全部给枪毙了。理由很简单，不好听。”于是阎肃又带着创作队伍去四川 、江南等地下生活 ，又磨了整整一年多。“ 回来再下排练场，这边排练唱着，那边和面的大师傅眼圏都红了。这下子大家都觉得，这一遍应该成了。”

阎肃还透露，《江姐》中另一首经典的插曲《绣红旗》，歌词的修改也有一段小故事。在毛主席观看演出之前，罗瑞卿先看了好几场。“他找到我说，阎肃同志，我要帮你改一句词。’热泪随着针线走，说不出是悲还是喜。’胜利的喜悦，怎么能说不出？要说得出！我想了很久 ，改成’与其说是悲不如说是喜’，好不好？”此后，《绣红旗》就按照这个版本保留了下来。

楚剧《江姐》选段 夏青玲演唱

2014年10月15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15日上午在京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阎肃在会上发言说，“我称得上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战线的一名老兵，到现在依然在心里经常哼唱着‘追上去追上去不让敌人 喘气’那些歌。我们也有风花雪月，但那风是‘铁马秋风’、花是‘战地黄花’、雪是‘楼船夜雪’、月是‘边关冷月’。就是这种肝胆、这种魂魄教会我跟着走、 往前行，我愿意为兵服务一辈子！”

为兵服务一辈子，阎肃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常说，我这一生最爱穿的是军装，最爱写的是军歌。他创作的文艺作品，有三分之二是写部队、唱部队的。年过古稀后，闫肃腿脚不好，膝盖打弯都困难，但仍坚持走边防、到一线。他说，“只要带上一个坐便器，我就可以下部队了，再艰苦的地方我都可以去。”在连队的官兵中间，年过八旬的阎老就成了“80后”，像一团火一样燃起激越的生命音符。

有一段时间，网上泛起戏说历史、恶搞英雄、解构崇高之风，阎肃和40名著名艺术家公开站出来表明态度，联名倡导传承红色经典、大唱时代主旋律、抵制网络歌曲恶俗之风。“主旋律如果唱不响，杂音噪音就会有市场！”社会上有人为此攻击他，但他满不在乎，理直气壮地说，我这么大岁数了，我的一切都是党给的，谁跟党过不去，我就跟谁过不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大唱中国梦、大唱强军歌。

阎肃的儿子阎宇，是《诗词中国》的出品人。去年阎肃入院病情还比较稳定时，阎宇曾经和父亲有过一场谈话。“我问父亲，有没有想见而一直没机会见的人呢？老爸说：没有。我又问：有没有什么一直特想干而没干的事呢？他答的很快，说：没有。我再问：那有没有什么遗憾呢？他说没有。我说：怎么可能呢？我四十多都一堆遗憾了，您这八十五了，一辈子都没有遗憾？他想了想说：真没有，因为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自己非要干什么，一直都是组织让干嘛我就努力把事干好。”

这次谈话两天后，阎肃突发重度脑梗陷入昏迷，持续了五个多月，再也没有醒来。阎宇回忆起父亲的一生，特意撰文把这段谈话记录下来。阎宇写到，父亲常说，你只管去想单位的事，把个人的事交给组织去考虑，准没错！“在阎宇看来，父亲一辈子没向组织伸过手，没有为个人的发展设计策划过，可得到的却比谁都多。

长江日报记者了解到，阎肃的妻子热爱文艺，对文化界也很熟悉，曾经有朋友建议她办个文化公司，但阎肃知道后坚决反对，说这是他的原则，妻子、儿子都不许办公司。阎肃的儿媳妇是军艺毕业学唱歌的，一度很想进空政文工团。作为空政文工团的元老级人物，阎肃一直没有开这个口。

《江姐》剧照资料图

江汉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青年指挥家段轶轲，从2012年开始和空政文工团合作演出歌剧《江姐》，曾经多次和阎肃有过交流。昨日，身在澳洲度假的段轶轲越洋发来一张珍贵的照片，“这是阎肃老师亲笔为我写的评定意见，如果说我指挥《江姐》有一点成功之处，都是扶着他的肩膀完成的。”

记者看到，这是一封由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政治部文工团于2014年2月发给江汉大学的公函，上面写着对段轶轲在指挥歌剧《江姐》的评定意见。在公函的下方，阎肃还手写了一段肯定：“既聪敏，又踏实，来我团《江姐》剧组担任指挥，能力、修养均获好评，一致满意。”

段轶轲介绍，他和空政文工团的合作始于2011年的一次音乐会，因为合作成功，因此他被空政邀请在2012年歌剧《江姐》演出中担任指挥，也因此和阎肃结缘。段轶轲介绍，阎肃前来看他排练，事先并未打招呼，而是在排练结束后才找到他交流。当时，阎肃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还给他擦汗，非常平易近人。“我当时还不到30岁，是历任歌剧《江姐》指挥中最年轻的一位。说实话，面对这样的大家真有点脚软。但阎肃老师态度非常谦逊，当着大家说的都是肯定，有些处理的不太好的细节，他都是私下跟我聊，非常爱护年轻人。”

交流中，阎肃非常喜欢段轶轲对《绣红旗》的处理，而对《红梅赞》则给出了很多建议。为了帮助段轶轲更好地呈现出《江姐》的音乐，阎肃主动和段轶轲分享了当年创作时的背景和故事：“他告诉我，处理音乐最重要的是把握好度。比如最著名的《红梅赞》中的’一片丹心向阳开’，很多人都会演绎地充满希望甚至有些喜庆，其实他在创作的时候体会江姐的心情，在希望中也有过对未来的担忧，因此在速度和力度上都应该有所体现。”

段轶轲还记得，那场正式演出在空军司令部礼堂。演出结束后，阎肃到后台来，只说了一句话：“以后《江姐》的演出就小段了。”段轶轲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几年来，段轶轲和《江姐》剧组合作达数十场，并在国内多个城市巡演，阎肃曾多次观看，才有了这封手写的评定意见。

段轶轲说，阎老的教导，他一直没敢忘记，时时提醒自己不要辜负老人的期望。2013年，他在广州、深圳演出《江姐》时完成了背谱指挥，回京后特意向阎肃汇报。“他先看着我直眨眼睛，然后放下茶杯，非常高兴地说：’你小子胆子真大’！”

听到老人离世的消息时，段轶轲十分难过。他认为，唯一能报答这位老人的，是好好演绎他的经典之作。“对于一位艺术家来说，把他的作品继承和发扬下去，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老版《西游记》截图

1986版央视电视剧《西游记》的音乐中，阎肃包揽了包括主题曲《敢问路在何方》等十一首作品的歌词，担任作曲的是作曲家许镜清。昨日，长江日报记者电话连线身在北京的许镜清，73岁的老人在半夜听到阎肃去世的消息之后彻夜难眠：“当年阎肃先生创作的《西游记脸谱》还有几首歌词没有谱曲，去年他昏迷的时候，我还盼着先生早日康复一起再谱新篇……”

许镜清和阎肃都属马，但阎肃比他大一轮。1964年许镜清读大学时，阎肃创作的歌剧《江姐》已经正式公演，轰动一时。“当时，我被剧中的歌词和音乐深深吸引，为之震撼，为之感动落泪。阎肃先生当年为创作《江姐》到渣滓洞监狱体验生活的精神，也让我肃然起敬。那时候，我想着如果有一天遇到阎肃先生，能和他合个影就心满意足了，根本没想过能和他合作。”

1983年，时任中国农业电影制片厂音乐设计的许镜清正式进入《西游记》剧组。当他拿到了《敢问路在何方》的歌词时，被歌词深深的打动，忍不住心潮翻涌。“这首歌词写得非常棒，它把《西游记》取经精神概括成一种乐观、豪迈、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斗争精神和人生态度，是一种高度的精炼和提升。尤其是歌中的’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太有感觉了，给了我作曲的灵感。”许镜清说，他一看词作者是阎肃，心里更激动了：“这么出彩的词句，我当时就暗下决心，一定要以最佳的状态写出可以匹配的曲子。”

虽然有过合作，但许镜清和阎肃第一次见面是在1985年，两人一起随《西游记》剧组到外地采风。“我开始叫他阎肃老师，他让我叫他老阎，我怎么都叫不出口，他说那你直接叫我阎肃好了。”许镜清回忆，阎肃不仅和蔼可亲，讲话也很风趣幽默。“他知识渊博，对《西游记》的故事了如指掌，无论提到什么情节，他都非常清楚。”作为名家，阎肃也没有一点霸气。《敢问路在何方》原先有两段副歌，在创作中许镜清考虑到效果把两段副歌的歌词拼成了一段。阎肃知道后并不计较，还开起了玩笑：“作曲不容易，写来写去只有7个音符，但是我们写词的有上万个字，不行就换。”

许镜清说，阎肃特别喜欢古典文学，对唐诗、宋词、元人小令、明清散曲都曾用心研读，所以歌词写得很有感觉。“词作有激情，会带给作曲家感觉，如果词是白开水，很难写出好音乐。什么词适合谱曲，施什么时候需要一个高潮，阎肃先生很清楚，他的每首歌词都写得非常漂亮。”许镜清认为，他和阎肃先生之所以合作顺利，是因为创作的理念相通：“我们对创作都很执着，为了一句歌词，他可以在房子里转上无数个圈，我为了一首歌，也常常两三天不睡觉。我们都认为民族音乐的魂就是对民族文化的传承，对那些恶搞、歪曲、亵渎经典的作为，我们都坚决抵制。”

《西游记》之后，许镜清和阎肃还曾合作为十多部影视剧创作音乐。虽然影响力没有超过《西游记》，但阎肃的每首歌词都写得恰到好处。许镜清评价，阎肃先生一生创作词作千余首，都是写什么像什么，有高度升华的《红梅赞》，也有亲切的《前门情思大碗茶》，优美的词句中往往还蕴含人生的哲理，令人回味无穷。“他的心干净，写出来的歌曲才这么纯净。我在很多个场合听人唱起’敢问路在何方’，最难忘的是一个状况不太好的企业工人唱的，歌曲中那种积极向上的精神，鼓励了多少人。可以说，阎肃先生 已经取得了真经，已经攀到人生最高峰，但他还是一生都在奋斗，正如《敢问路在何方》歌词中所写，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

多年来，许镜清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做一场《西游记》主题音乐会。他透露，当年阎肃曾为《西游记》中的菩萨、玉帝等众多人物写了主题音乐，整体命名为《西游记脸谱》，其中唐僧、猪八戒的段落都在电视里亮相，但还有两三首“遗珠”并没有谱曲。去年12月，阎肃昏迷时他曾经写了一篇文章祝福阎肃早日醒来，一起共谱新篇。“现在再来做这件事情，又多了一层意义。希望我能在猴年完成这场音乐会，告慰先生的努力和辛劳。”

除了著名艺术家的身份，和留下的一系列脍炙人口的歌曲，在广大电视观众心中，阎肃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在电视上当评委的阎老师”。

一直活跃在综艺节目里的老艺术家并不多，但阎肃是个例外，他曾担任过历届央视青歌赛以及《星光大道》、《我要上春晚》等节目的评委，虽年事已高，但精神抖擞，说话干净利索，也没有与时代落伍，流行话张口就来。80多岁高龄还会在评委席上唱《小苹果》，调侃自己如今只能写个“大鸭梨”，热情似火的点评也曾让高冷的美声评委和个性的流行评委也忍不住一起叫好。

因为青歌赛与阎肃结缘的我省著名音乐人贺沛轩，对阎老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的平易近人，“他对湖北的音乐创作一直很关心，《山路十八弯》就是他定的名”。

作为历届带领湖北队征战青歌赛的领队，在1998年的第八届青歌赛上，贺沛轩算是与当年身为评委的阎肃初结缘。昨日听闻阎老去世的消息，他格外遗憾，“去年还想请老爷子来湖北参加节目，但后来却收到他生病的消息，我们还委托在北京的同事前去医院探望。”

“阎老非常平易近人”，贺沛轩将阎肃称为自己的老师，因为都是词作者，他也经常就作品向阎肃请教，“老爷子都毫不保留地帮我做修改，提建议”。因为青歌赛，阎肃对湖北的音乐创作十分关心，也给予了很多帮助，“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湖南的歌手，湖北的创作’，认为我省词曲创作实力很强”。

贺沛轩回忆，1998年青歌赛，武汉姑娘李琼拿下了业余组特别大奖，并获得了上春晚的机会，将湖北民歌《山路十八弯》唱响全国。“其实《山路十八弯》是阎老定的名字，原本这首歌好像叫《山水谣》，当时老爷子是那届春晚策划，就给改了这个名字”，效果自然是出奇的好，李琼一夜成名，这首湖北民歌也唱进了千家万户。

后来几届青歌赛，贺沛轩都带队出征，拿下了亮眼的成绩，其中一张王牌就是原生态唱法，从湖北山间走出的“土苗兄妹”、“撒叶儿嗬”组合先后拿下了青歌赛原生态唱法的金奖。其实原生态唱法这一专项评比的设立，也多亏了阎肃等艺术家的力推。央视主持人朱迅就曾在阎肃先进事迹报告会上回忆，“阎老特别偏爱原生态唱法，他说这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声音，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民风、民情、民心，是历史真正的记录者和见证者。即使100年后，这样的声音还会流传在世上，而假大空的声音一定会烟消云散。我现在还记得，当新疆的刀郎木卡姆、湖北的撒叶儿嗬、贵州的侗族大歌、云南的坡芽歌书在青歌赛唱响的时候，阎老高兴得跟孩子似的，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他盛赞那些常年走在田间地头，俯下身去收集各民族最美声音的人才是真正的音乐家。”

土家撒叶儿嗬青歌决赛

贺沛轩也至今记得阎肃对我省“撒叶儿嗬”组合的提点。2008年第十三届央视青歌赛总决赛前，因为担心担心农民出身的谭学聪（“撒叶儿荷”主唱）在上台回答问题时露怯，阎肃还特地叮嘱贺沛轩，“他说’小贺呀，谭学聪（“撒叶儿荷”主唱）唱的好，这很重要，但青歌赛也要讲文化，综合素质考核你们也要帮他多准备准备，组织下语言’”。不仅是原生态，流行歌曲阎肃同样热心帮忙，“后来我作词的《牵着泪水，走过悲伤》，老爷子也帮忙修改提供了很多意见。”

12个大字敬挽这位德艺双馨的老人：一片丹心、一腔热血、一身正气！阎老，走好！湖北人永远记得您！

刚迎完财神武汉就“爆炸”！99%的武汉人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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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清摄影︱烟雾朦胧中的归元寺，众生百像一览无遗

出品：长江日报全媒体

来源：长江日报记者王娟、耿愿

编辑：王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