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娱乐专稿(文/沈河西)
企业家陈年因为一句“我觉得一百年后,大家肯定都还记得穆旦,周杰伦肯定就是垃圾了”遭到周杰伦粉丝围攻。面对波涛汹涌的90后小鬼,陈年不依不饶,继续在微博发文:如果罗大佑、崔健、李宗盛、侯德健、齐秦、郑智化、窦唯、朴树、伍佰、许巍、宋冬野、达明一派、Beyond……也算流行歌手的话,那么我必须说,我热爱他们。
且不说陈年的这番言论暴露了基本的音乐常识的无知,也不需要用英国文化研究祖师爷雷蒙·威廉斯关于“传统、经典都是选择性”的观点来解构他僵化的文艺观。在我看来,陈年的言论和高晓松的诗与远方没有本质区别,都是赤裸裸的文化/商业精英们以矫揉造作的文艺腔在向大众布道。
看了陈年的节目言论,再去读他缅怀穆旦的热情洋溢的文章。我相信,陈年对于穆旦的爱是真挚的,对于周杰伦的不屑也是真挚的,他这个文艺中年的情怀或许也是真挚的。当然,我们很少意识到,情怀本身是有阶级性的。
据我观察,正是在以陈年为代表的有点文化的生意人身上,往往呈现出一种纯粹的读书人或纯粹的生意人身上少见的傲慢。相比一般书生,作为生意人的他们有资源把这样的文艺情怀变现:不是有网友认为这本身可能就是炒作吗?而相比一般目不识丁的生意人,文艺情怀也可以进一步转化成文化资本、象征资本。
在陈年那里,艺术有着严格的等级,情情爱爱的流行乐是下里巴人,情系家国的穆旦则是阳春白雪。其实陈年并不是个例,在我们的父辈那里,抱持这种艺术观的大有人在。但单纯去批评如此僵化的文艺观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真正有意味的问题是:以陈年为代表的这一代人,为什么可以如此无知得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其实我能想象,这种近乎粗暴的判断背后,其实还隐含着一整套类似的二元对立的等级序列:商业与艺术、流行与经典、文明和野蛮、自由和集权。所有以二元对立的面目出现的价值和知识判断总是成对成对出现。阅读陈年缅怀穆旦以自勉的微博长文,不出意料是那一代人常见的历史观。60后这一代人“价值观暴政”的谱系就是由一系列二元对立的逻辑建构起来的,缅怀穆旦,其实是“借他人酒杯,浇心中块垒”,并自我悲情地一再重复主流的历史叙述。按照戴锦华的说法,这是典型的后革命、后冷战时代的思维方式:以反思之名拒绝反思。体现在艺术观上,也是二元对立的霸道。
很遗憾,陈年们对这类霸道的二元对立话语本身并没有多少自省,对青年一代的生命经验、艺术经验没有丝毫体察,只是以一己的道德纯洁主义粗暴地将其排斥在自己的审美经验之外。
然而,有点吊诡的是,阅读穆旦的这一代人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去解读历史、解读艺术,而周杰伦的年轻粉丝们大多成长在和平、繁荣和自信的时代,反而没有这种历史包袱所负载的悲情,他们对于艺术、对于历史、对于现实,反而能超出上述二元对立的范畴,以更宽广的视野去接纳不同历史社会语境下发展出来的艺术形式。周杰伦的粉丝或许同时也是肖邦的粉丝,在文学品味的层面,他们可以从郭敬明的《小时代》里把握时代的脉搏,但也不排斥穆旦式的深情。
不妨把陈年对周杰伦的贬低与周杰伦粉丝对偶像的声援看成两代人在文化领导权上的争夺。在汹涌澎湃的90后面前,60后尽管在经济上依然牢牢把握着主导权,但在文化领域,终究感受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威胁。想起前两年,著名编剧史航与《小时代》的粉丝们大战三百回合,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史航显得更孤立无援。
这一次,以穆旦为偶像的陈年试图粗暴地打倒周杰伦,进而巩固自身岌岌可危的品味制高点。而通过呛声陈年们腐朽的文艺观,新新人类也在进一步确立自己的文化品位,进而建构自己的身份认同。因此,这是两代人在文艺观上的短兵相接,更是一次身份政治的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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