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好事成双（九）

作者：刘忻

这天杜继甫晚上没有加班，吴倩倩打电话约他去看一场电影，他推脱说家里有事，去不了。吴倩倩又给肖云打电话，肖云与男朋友在一起呢，也来不了，这让吴倩倩很扫兴。

杜继甫的家里，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出于诗人的敏感，让他觉得这几天，父亲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这天晚上，父亲跟他说，这家里没个女人，就不像个家，问他交没交女朋友。这已经不是老人家第一次这样问了。杜继甫了解父亲的心事，正好有吴倩倩来到身边，这也是吴倩倩很快地就把杜继甫“拿下”的一个原因。杜继甫只好对父亲说，最近处了一个女朋友。他父亲听了很高兴，但并没有让他把女朋友带家来看看，而是跟他说起了另一件事。他父亲说：

“最近看电视，有寻亲节目。有的家庭，孩子被人拐跑了，父母奔波多年也找不到，看了让人挺揪心的。”

“也有的是由于某种情况，自己家不好抚养，把孩子送人的。”杜继甫说，“我女朋友就是这种情况。”

“什么？你的女朋友也和你一样？”杜继甫听他父亲这样说，吃惊得愣住了。他又一想，父亲该不是因为老了吧，怎么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了。他父亲现在刚刚过了花甲之年，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啊。他父亲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突然，怎么一着急就把几天来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话，给秃噜出去了。

沉默了一会，杜继甫的父亲接着说出了下面的话：

“孩子，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是这样的，你也知道，你母亲长年患病，是不能生育的。那时候正好有人说，他的一个亲戚有个刚出生孩子，因为家庭困难，想送人，我就花钱把你留下了。这些天看了电视上的寻亲节目，我觉得，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无论是什么原因，骨肉分离的，都应该重新团聚。你的亲生父母，过去生活困难，现在生活一定改善了。找一找他们，即使不算是认祖归宗，也应该算是多一门亲戚。我想，他们也一定在盼望着见到你呢。”

这些话真的很突然，杜继甫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是被抱养的。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被父爱包裹着的，这么好的父亲，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呢？但他知道，父亲的谈话是认真的，只是，他无意改变现状。杜继甫说：

“咱爷俩这样不是挺好吗？”

“让我更担心的是，那个中间人是不是说了谎话。”他父亲说，“最近我看了电视上的寻亲节目，我开始怀疑那个中间人了。是啊，哪有把孩子送人还要钱的，那不是做买卖吗？如果孩子的来路不明，是拐骗来的，那可怜的亲生父母，一定还在四处寻找他呢。我非常同情那样的父母。你到有关部门登记一下，大概还要验验血。这些年，爸爸一直嘱咐你要做一个好人，其实，做好人并不难，只要遇事多为别人想想，多给别人提供些力所能及的方便，就行了。孩子，替你的亲生父母想想吧，他们一定在盼望着你的消息呢。”

这个屋檐下，爷俩个都经历着一个不眠之夜。

吴倩倩知道杜继甫在郑兰的公司以后，曾劝杜继甫离开那个公司，但她并没有说明原因。杜继甫觉得老板对自己挺器重的，无缘无故就跳槽不好，就没有听吴倩倩的。这让吴倩倩心情很不爽。她把与杜继甫约会的地点，都安排在离郑兰的公司很远的地方，她也从不去郑兰的公司见杜继甫，因此，粗心的郑兰竟没有发现他们私下的交往。

郑兰过去问过杜继甫的个人问题，当时杜继甫说不着急，她就信以为真了。那时候，杜继甫与吴倩倩，也确实还没有最后确定关系。这些天，郑兰对杜继甫的考察阶段已经基本结束，应该过渡到验收阶段了。她总想找个机会，把女儿介绍给杜继甫，她在杜继甫的面前，几次把已经到嘴边上的话，又咽回到肚子里去了。郑兰总觉得，由自己做推销员，把女儿推销给对方，似乎不太合适，就又委托张桂红继续扮演红娘的角色。不过，张桂红只熟悉女方，而不认识男方，一时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一个星期天，郑兰与杜继甫从现场回来，他们就在半路上找了一家饭店，准备安抚一下自己的被忽视的胃。因为已经过中午了，饭店里的客人不多，他们选一个靠窗子的位置坐下。郑兰发现杜继甫这几天，只是闷着头干活，话也比平时少得多。吃饭的时候，郑兰顺便问了一下情况。杜继甫觉得，自己的老板是一位可亲可敬的阿姨，就把从父亲那儿听到的，有关自己的身世问题，对郑兰讲了。

与杜继甫的父亲一样，郑兰也认为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是特别值得同情的。她特别了解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的心情，因为那就是她曾经有过的心情。杜继甫的话，也勾引起郑兰的心事。是啊，找到丢失的孩子又怎样呢？倩倩与自己总是离心离德的。想到这，她眼角溢出了泪珠。杜继甫并不知道郑兰有过丢失女儿的经历，看到老板落泪了，以为这是出于对自己的身世的同情，心中非常感动。他掏出纸巾，轻轻地为老板拭去了眼角的泪痕。杜继甫为她拭去泪痕的举动，让郑兰非常感动，她认为自己为女儿择偶，是选对了目标。郑兰抓住年轻人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表示感谢。

杜继甫回到公司以后，觉得余下的时间归自己支配了，应该与吴倩倩联系一下。他有趣地想，一连几个星晴天都被占用了，吴倩倩该不会认为是被冷落了吧？

他打电话，吴倩倩的手机始终占线。

吴倩倩正在与肖云通话。吴倩倩说：

“你问我进展怎样了？还能怎样！杜继甫总说忙，星期天一直也忙。到底是忙什么？今天叫我逮个正着。今天在街上，我看到杜继甫的车停在一家饭店的门前，他正和他的老板坐在窗前的饭桌上，在那里卿卿我我呢！一个摸脸，一个捏手，肉麻死了。你总叫我跟那个女人沟通，她的心不在我身上，她只关心她身边的小鲜肉，连我的杜继甫她也不放过。……你说什么？……怎么会是误会，我亲眼所见，隔着马路我也看得很清楚。……你说什么？……都不是那样的人？……你错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我们那个是个会写诗的人吧，会写诗的人感情都丰富吧，那样的人，感情燃点低呀，别人一挑逗，他就受不了。我告诉你，感情丰富，都靠不住。哎哎，你听，感情丰富，都靠不住，多押韵呀，把我气得也成诗人了。”

吴倩倩与肖云的对话，进行了很长的时间。肖云让吴倩倩找杜继甫谈谈，吴倩倩表示再不搭理杜继甫了。肖云最后说：

“行了，你别疯疯癫癫的了，我虽然只见过杜继甫几面，但我保证他不是那样的人。等一下我找机会替你问问情况吧。”

与肖云通完话，吴倩倩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是杜继甫的打来的，她赌气按掉了。

吴倩倩的晴雨表是挂在脸上的，王总也发现这两天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他跟郑兰虽然都很忙，但是在张桂红的撮合下，也有过接触。他们彼此都有好感，只是郑兰坚持女儿优先的原则，他们的接触并不是很多。不过，王总想，既然吴倩倩将来会是自己的继女儿，他最好现在就把她当亲女儿看待，这样也好向郑兰交代。

这天，王总刚与郑兰在一起吃的饭，他喝了不少酒，兴奋劲还没有过去。回到公司以后，他把吴倩倩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又亲自给她到了一杯水。然后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吴倩倩回答说没有。又问她那天与她同时出现在银行的青年，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她赌气回答说不是。王总发现吴倩倩有些拘谨，他想，最近与郑兰的关系，虽然并没有公开，但是他还是想让这次谈话，变成不是老总与雇员之间的谈话，而是家庭式的谈话，尽量要温馨一些。王总说：

“没有男朋友也挺好的，可以在咱们公司里找嘛。你以后就把咱们公司，当成你的家嘛，你有什么需要，有什么要求，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嘛，跟我在一起，什么事都好办！”酒劲还没有过去，他感到口渴，随手拿起吴倩倩喝了一口的水杯，自己把剩下的水喝干了。

王总在说上面的话的时候，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忘了与郑兰的关系尚未公开这件事，有些话是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的。吴倩倩就有了这种错觉。“没有男朋友也挺好的，可以在咱们公司里找嘛”，“你以后就把咱们公司，当成你的家嘛”，“跟我在一起，什么事都好办”，继父与继女儿之间，是可以这样说的，可是，吴倩倩并不知道，她与王总之间会有这层关系。她想，上回在银行里，你曾经把我骑在身下，你现在这么说，你这是不是“不忘旧情”啊？我说近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原来你是别有用心啊。她转念又一想，这该是人们常说的“老牛吃嫩草”吧？现在，事业有成的老总，娶个年轻貌美的妻子，是很平常的事。而自己，正符合年轻貌美的条件。既然杜继甫移情别恋，那么，与王总在一起，也是一种选择啊，这样倒是可以气气杜继甫的。她发誓要气气杜继甫，只是失去那么优秀的杜继甫，让她感到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

吴倩倩看到王总把自己喝剩下的水喝了，以为王总是用此来暗示，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她又用这个杯子，替王总斟满一杯水，亲自送到王总的嘴边。王总正好酒后口渴，对于吴倩倩的殷勤是蛮欣赏的。他还有一个女儿，跟他前妻在一起，很少来看他。他对吴倩倩说：

“今后有你在我身边，……”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完手机就匆匆走了，走之前，对吴倩倩说了一句：“以后有空，我再找你。”

这以后，王总匆忙地到外地去了，公司在那里有一个正在进行的项目。吴倩倩在家等不到王总的电话，心理不免要胡思乱想。她想，他说“今后有你在我身边”，为什么这次不带我去，不让我在他身边呢？真是老糊涂了！吴倩倩心里是装不住事的，她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打电话向肖云讲了。肖云说：

“你真疯了。你一定是自作多情。你们的王总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了，在年龄上，他完全是你父辈一级的人物，有代差，你们俩根本不合适。”

“代差不是问题。”吴倩倩说，“有个39年的唱歌的，娶个66年也是唱歌的老婆，还有个50年的导演，娶个81年的娇妻，怎么代差到我们这儿就成问题了！”

“你不要跟演艺界的比！”肖云说。

“好，不跟他们比。”吴倩倩说，“你知道那个旅美老科学家吧，他比他岳母还大很多呢！”

“真拿你没办法。”肖云说，“你用一个优秀的青年人，去换一个很快就会成为老爷子的人，你不觉得是亏本的生意吗？”

“没办法呀，这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愿意这样呀，可惜的是杜继甫被人家拐跑了。”吴倩倩说。

“你先在那儿立定等着！注意，我说的是立定！”肖云说，“在我搞清情况之前，你什么也不要做！”

吴倩倩曾带着杜继甫见过肖云，他们成了朋友圈中的一份子。前几天杜继甫还去过肖云那里，让肖云帮他检验了DNA。肖云觉得应该帮助闺蜜消除误会，她认为吴倩倩与杜继甫之间，肯定存在着误会。

肖云决定先从杜继甫那儿了解情况。对于肖云的约见，特别是约见的地点，让杜继甫感到有些奇怪。那地点是杜继甫曾经与郑兰吃过饭的那家饭店，去的时候，肖云也选择了靠窗子的位子。

入座以后，肖云问杜继甫：

“这家饭店挺熟悉吧？”

杜继甫疑惑地看看肖云，说：

“来过一次，是和我们老板下现场，中午回来的时候，已经过饭时了，就在这儿吃的饭。”

肖云笑了，她说：

“不用拷问就都招了。”

“怎么，吃饭还有什么问题吗？”杜继甫也笑了。

“当然有问题了。”肖云笑着说，“你和你的老板都唠的什么嗑啊？如果不涉及什么隐私的话，我倒是有兴趣听听。”

“你什么时候成了包打听了？”杜继甫也笑了，“我们唠的嗑也应该算是隐私吧，只是在你面前，隐私也不是隐私了。”于是，他就把那天的谈话内容，主要是自己的身世问题，都跟肖云讲了。肖云又问了他的老板的反应，杜继甫说老板是很富有同情心的，那天眼角溢出了泪花。听到这，肖云笑了。她说：

“是你为老板擦的眼泪吧？”

“是啊，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杜继甫问。

“有人看到了，还为此吃她妈的醋呢。”肖云说。

“吃醋？”杜继甫不明白了，“吃什么醋？”

“吃她妈的醋。”肖云说，“呃，对不起，我说‘她妈的’不是为了加重语气而说的一句粗话，而是……而是，对了，应该说是吃她母亲的醋。”

杜继甫望着肖云，一脸迷惑的样子。

“我再问你一遍，”肖云说，“你确定你是为老板擦去泪痕，而不是去摸老板的脸蛋吗？”

“这是什么意思？”杜继甫说，“我一直把老板当成长辈看待，怎么能那么轻佻！”

“这就对了。”肖云说，“是应该把准丈母娘，当成长辈看待的。”

看到杜继甫愣在那儿，肖云笑了。她对杜继甫讲了郑兰与吴倩倩的关系，也讲了她们母女之间的隔阂，还讲了那天吴倩倩的误会，同时也暗示了吴倩倩可能会有的情变。肖云讲了这次请杜继甫吃饭，就是想向他了解真实情况。现在情况已经清楚了，一切都是误会。肖云让杜继甫把方才讲的一些情况，找时间向吴倩倩解释清楚，以便消除误会。肖云认为，还是由杜继甫亲自向吴倩倩做解释比较好。

这顿饭是女士肖云请客，最后由男士杜继甫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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