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美术系教室，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灰尘在飞舞，除了上课时间，人总是少，空荡荡的，教室外藤萝茂密，教室里总是很清凉，一张张宽大的桌子，油彩画笔绘画本横七竖八挤满斑斓一桌，然而在正中，有一台厚实的电脑，让人心里安定。在电脑里播放着郑钧的歌，用重低音直抵我的心脏：

“没谁要苛求你
　　那他妈的没有意义
　　你不必为谁压抑
　　只要你能够对得起自己
　　痛苦会紧随着欢乐
　　可我不在乎这结果
　　想说的说了想做的做了
　　让泪水在前头等我
　　我的爱赤裸裸
　　我的爱赤裸裸
　　你让我身不由已的狂热
　　我的爱赤裸裸
　　我的爱赤裸裸
　　你不能让我再寂寞”

一切一切的痛苦、眼泪、寂寞，在郑钧的歌声中有了意义，鲜活的痛苦，证明我们活着，它们不再是无力和病态的东西，我们活在尘埃里，挣扎着，脆弱着，美好着。

那之前，我上大一，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避开人群，避开热闹。因为热闹总有曲终人散的时候。那时候，我想抓住永恒的东西，如此才不浪费生命，那些转瞬即逝的东西，为我所不屑。

但是，大二刚开始，我被一个美术系的男生，一头拽进了摇滚的世界。

郑钧的摇滚，和我的内心世界的价值观一样，短暂的美好、永恒的悲哀，在最热闹处看见荒芜，但是他和我的态度截然相反。他轻蔑痛苦，轻蔑结局，拥抱过程，拥抱痛苦。而我躲开这一切。我什么都没有经历却好像经历了一切。我没有胆子，我害怕伤害。我在现在望见了结局，对过程毫无兴趣，而他在现在忘记了未来，大踏步去拥抱鲜花和荆棘。

该怎样活着？郑钧给自以为明智的我另一个方向：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的眼泪欢笑，全都会失去
所以我们不要哭泣，所以我们不要回忆过去
所以我们不要在意，所以我们不要埋怨自己”

我开始和朋友一起打篮球，开始长跑，开始逛解放碑，开始加入记者团，开始经历刻心铭骨的爱情，我试着勇敢一点，不去惧怕伤害，不去担忧结局，就像阳光下的灰尘，飞舞着，在被照亮的一刻。

郑钧，构成了我青春时期的另一种精神力量。在爱情来临的时候，我听《灰姑娘》，在最痛苦的时候，听《幸福的子弹》，在最无聊的时候听《路漫漫》，在压力最大的时候，听《奴隶努力》，郑钧陪我度过大学，以及最开始工作的那段适应时间。

摇滚会让人变坏么？会让人厌世吗？至少郑钧的不会。看见真相并不会把人吓趴下，隐瞒真相才塑造扭曲的灵魂。

他是陕西人，我也是陕西人，他的歌的尾音总有陕西腔，黄土地上的秦腔吼了那么多年，在郑钧这里变成了摇滚，悲哀没变，痛苦没变，绝望没变。悲哀、痛苦、绝望里是力量，这一点，也没变。

在这片黄土地上，严重缺水，庄稼不容易成活，祖祖辈辈数千年在这个黄土疙瘩里刨，刨出点粮食养活子子孙孙，日子苦，苦成了习惯。夏天黄土地滚烫，地上的裂纹延伸到天边，庄稼人的脊背被太阳晒得发烫发亮。冬天风像刀子，糙脸裂了，嫩脸皴了。一张老脸满是沟壑，但是少有泪水，就像干裂的黄土地。秦腔吼着，在每一家的收音机和电视里，在村里红白喜事的戏台上，老腔里慢是洪荒，不管唱的是《陈世美》还是《三娘教子》，只有秦腔，才能让黄土地上的庄稼人潸然泪下，才能让倔强一辈子的人偶尔柔软，在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悲哀里窥见自己的悲哀，在他们的身不由己里找到自己。

郑钧老了，我们也饱经沧桑。但是今天我打开电脑听郑钧，仍然像第一次那样直抵内心。不同的是，和大学时候的我相比，我已经历了他所谈及的痛苦、快乐、悲伤、绝望。而这一切确如他所说的那样美好。

 送你一首郑钧的歌，说不定你也会心动

“当生活已经

变成了一堵
一堵坚硬的墙
我心中依然
保留着一片
一片最柔软的地方
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的心永远不会变荒凉
你必须幸福

就算这幸福里
没有我

当钟声响起
青春的阵地
阵地已沦丧
相爱的人们
举起了双手
没有人打得过时光
孤独如我
唱着四面楚歌
我挥舞着枪
我誓死抵抗
明知道自己的下场
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的心永远不会变荒凉
你必须幸福
就算这幸福里
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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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娟丽，自由作家、媒体人、广告人，出版有《为了忘却的旅行》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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