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翁美玲的忌日。1985年5月14日，她在寓所开煤气自杀。

1959年5月，翁美玲出生在香港诞生，父亲是海军军官，母亲是这位军官的妾，她七岁时，父亲去世。

1972年，翁美玲的母亲与继父廖锦棠移民英国，翁美玲留在香港，由舅父抚养，幸运的是，舅父对她非常疼爱。1974年，15岁的翁美玲移民英国，此后七年，在伦敦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就读，毕业后，在英国著名设计师夏尔的公司工作了半年。

1980年，21岁的翁美玲参加“英国华裔小姐”竞选，荣获亚军。两年后，又参加“香港小姐”竞选，获得第八名。

▲童年翁美玲。

我们所知道的翁美玲，多半是"成为黄蓉"之后的翁美玲，对此前的她知之甚少。而翁美玲的荷兰籍男友Rob Radboud2012年制作的纪念网站，却将她此前的"时时刻刻"展露在我们眼前。

▲在英国求学时的翁美玲。

1976年，还在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攻读学士的翁美玲，和Rob在剑桥大学相遇，从此开始恋爱，俩人共同度过五年美好时光。在此期间，来自翁美玲母亲的阻力一直时断时续，翁美玲离开英国返回香港，一方面是迫于母亲压力，打算和Rob分手，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和Rob性格不合，想冷静一段时间。


▲翁美玲的设计和绘画作品。

翁美玲1982年3月返港，义母为了让她心情好点，替她报名参加"香港小姐"选拔，她的从此人生成了另一番模样。

在Rob制作的网站上有大量罕见的翁美玲旧照，照片上的她稚气未脱，和后来那个明丽的翁美玲完全两样。但更令人震惊的是Rob披露的旧事，他说，1977年，翁美玲17岁时，曾经为了和他去荷兰度假而撒谎，被母亲发现，母亲反对他们继续相处，翁美玲服药自杀，被家人送医得救。所以，谈及翁美玲最后的决定，Rob说："I was not surprised to hear that Barbara had committed suicide.（我不惊讶翁美玲会自杀）"。

1982年，她回香港参加香港小姐竞选，获得第八名，随后签约无线。


▲那一年的“香港小姐”竞选，6号选手翁美玲。

1982年9月，无线公开征集"理想黄蓉"，五千人报名，翁美玲也报名参选，并最终成为黄蓉的扮演者，而在传说里，她之所以得到这个机会，是因当她和另外四位女孩的照片放在金庸的面前，待他定夺的时候，她灵机一动，着古装，折一枝柳条，趁着导演和金庸都在时出现，并用一个侧翻落在金庸面前，抱拳施礼道："桃花岛主之女黄蓉，拜见金大侠。"。

▲“理想黄蓉”试镜照片。

当真存在这样一个细节么？已经无从考证，重要的是，在这个神话里，嵌入这样一个细节，并不显得突兀，甚至与这个神话处处贴合。

1982年12月，《射雕英雄传》第一部《铁血丹心》正式开拍，翁美玲在第九集出场；1983年，《射雕英雄传》开播，翁美玲迅速成为红星，观众完全把她和黄蓉混为一谈，她于是撰文写下《我与黄蓉》，剖析自己对黄蓉的体悟，以及自己和黄蓉的同与不同：

"而少年的我亦有著黄蓉那几分刁蛮、倔强，而且最爱撒娇。只不过年事渐长，明白了点人情事故，才不像从前任性，但对着相熟的人，还是改不了那坏性子。至于黄蓉的冰雪聪明，我当然不及，但自问并非愚不可及之辈"，"黄蓉给人的感觉是冰雪聪明，娇俏可人，而且善解人意。但个人觉得她是个极其复杂的个体，而且性格非常极端；她自私、自我、野蛮、任性、主观；自己喜欢的人可以千般关顾，对不喜欢的人却不屑一顾；就如黄药师给她的评语：'七分邪中三分正，三分正里还有七分邪。'"

▲蓉儿与靖哥哥。

神话，自然有个神话式的收稍。仅仅两年后的1985年5月14日，她在家中打开煤气自杀，去世时才26岁。

在她自杀的同时，《射雕》在内地播出，又让内地观众为她倾倒。她迅速成为不干胶贴画女王，甚至有可能，不干胶贴画就是为她而研发出现的，因为没人比她更老少咸宜，更温润明媚，更适合随时随地看见。在这点上，别说是同时代的陈玉莲曾华倩周润发刘德华，就是林青霞，也根本不能望其项背。

这样的资质，这样的经历，让我们对她的自杀深感疑惑，因此，我们起初迁怒于汤镇业，不住地谴责他，随后又制造出她被娱乐圈黑恶势力迫害致死的都市神话，三十年之后，我们却慢慢觉悟，她的生命之所以有这样一个结尾，是她身上携带的还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香港女星的那种脆弱。

▲喜欢这种明艳近人的翁美玲。

六七十年代，香港女星中，有许多人自杀，以至于形成自杀潮。细究原因，或许是，身为早期的职业妇女，她们却并不适应职业生活，和那个近似江湖的世界。

她们用来应对这个世界的，还是家庭法则，她们用来对抗这个世界的，还是一种柔弱的方式，在片场被斥责，自杀，和男友吵架，自杀，欠债，自杀。自杀来得如此轻易。

而在自杀前，她们还会考虑自己的穿着打扮，以及被救过来之后的应对，像吴飞在《浮生取义》里剖析农村妇女自杀现象时所说的那样，自杀常常被作为博弈的方法，用来积累道德资本。

▲翁美玲的墓地，位于英国剑桥大学城剑桥新市场天主教墓地。

那是一个微妙的时代，城市和农村正在进行时代大交接，人们以都市人自居，享受着都市人的各种便利，和旧日世界断裂开来，但又常常免不了要左右为难，一不留心，就坠入了两个文明的裂谷里。后来的韩国明星自杀风潮，有着相近的背景：“在过去25年中，韩国从一个农耕土种的社会发展成为一个竞争激烈的高科技社会，社会迅速现代化使韩国民众承受的压力倍增，韩国从25年前世界上自杀率最低的国家之一，变为经合组织成员中自杀率最高的国家。”

翁美玲的家世、性格，让她站在了这个时代的末尾，Rob对她自杀"不觉得惊讶"，建立在对她的深切了解上。她之后的女星，却已经知道了娱乐江湖的冷酷，她们必须换种方式应对，成长为真正的职业人士。此后，极少有香港女星自杀。

是啊，当翁美玲以往事的姿态出现时，我们才看得格外清楚，时代的转换，其实就近在眼前。而一代红颜，就在那个时代转换的缝隙里，留下一点影迹，随即消失在深渊里。

韩松落见好｜日常生活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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