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从语句词汇、表达方式到逻辑思维都早已不再适合古典诗词的写作,但诗词依然成为人们很重要的一种文化需求。有需求自然就会有供应,文化在本质上也是一种经济。然而缺乏了足够的底蕴与手法,怎样多快好省地制造大量中国风的文化产品呢?一个捷径便是用典。在一句平常的句子中夹杂大量常出现于古典诗词的词汇,便可以强行营造出“古典”,如若词作者的文字功底不差,一首中国风歌词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创作出来。
周杰伦与方文山,互相成就了彼此。
比如方文山入选高考考题的名曲《青花瓷》: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总体来说,这几句歌词都是非常简单且逻辑性不强的白描手法。素胚,笔锋,牡丹,檀香,宣纸,走笔,这一系列中国元素被简单罗列在四名歌词中,如同将一件精心准备但并不合身的汉服强行套在了“一如你”三个字身上。如果所有的文字通通都罗列古文,那整首歌将会非常不接地气,而方文山的常用手法便是用“我”、“你”或“谁”这几个富有现代气息又非常有代入感的人称代词拉近观众与作品的距离。这样的例子很多: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东风破》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发如雪》
“兰亭临帖,行书如行云流水。月下门推,心细如你脚步碎。”《兰亭序》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千里之外》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七里香》
《千里之外》是民国风,也算是中国风。
方文山绝大部分中国风歌词的套路几乎都同此理:以古典词汇的罗列形成中国风的“气场”,而后用人称代词点题引入故事(主要是爱情故事),之后便依据歌曲的主题继续罗列,只要词汇量足够,写出来的词便容易自洽——显然,方文山是一个非常善用词汇的人。
而这种词汇的堆积,正是最浅显的“用典”。当然,还没到引用典故的深度,只是在现代语境下引用古代的人与事:现代人用电脑码邮件,歌词里的人就用毛笔宣纸再鱼雁传书;现代人抬头看灰机灰过,歌词里人的便仰首月正明听老树昏鸦。因为观众的平均古典文学水平大为下降,所以不需要用深典,仅用词汇便足以营造中国风。
方文山通过《东风破》打开了中国之后,一时间整个华语乐坛都坐不住了,于是有了SHE《长相思》中直接引入李清照《声声慢》作为RAP词,有了林俊杰的《江南》TANK的《三国恋》以及后弦《苏州城外的微笑》等一大波中国风。抛开《长相思》的“拿来主义”不谈,这些歌曲的“古典词汇罗列+人称代词”模式几乎如出一辙:
《江南》流行的时候,还是随身听和磁带的时代。
“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过客的思念。雨到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江南》
“将军,北方仓粮占据。六马十二兵,等待你光临。”《三国恋》
“繁花似锦我写不够,城墙布满你的哀愁。” 《苏州城外的微笑》
并不是说这些中国风的歌词是抄袭,只是方文山已经建立了一个极致的模式,想另辟蹊径翻越,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同时,精致的诗词曲赋已经被唐宋文人写完了,从元朝到共和国的作者一样也很难翻越李白杜甫这两座大山,便同此理。可惜的是,《东风破》之后,方文山自己几乎没有能力写出更好的作品,而其它中国风词作者的水准,却几近一蟹不如一蟹。
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有很多,登上春晚舞台、由郭敬明操刀的《蜀绣》就是其中一例。
“芙蓉城三月雨纷纷,四月绣花针。羽毛扇遥指千军阵,锦缎裁几寸。看铁马踏冰河丝线缝韶华红尘千帐灯,山水一程风雪再一程。红烛枕五月花叶深,六月杏花村。红酥手青丝万千根,姻缘多一分。等残阳照孤影牡丹染铜樽满城牧笛声,伊人倚门望君踏归程。”
李宇春与《蜀绣》有着奇妙的自洽感。
这段歌词,与方文山流相同的是大量古典词汇的罗列,不同的是长时间没有出现人称代词,直到最后,用古意更浓一点的“伊”代替了“她”。这样的词是好还是不好?
可以说,方文山的写法不是圭臬,但郭敬明的词比起方文山开创的“古典词汇罗列+人称代词”模式无疑是一种退步。大量空洞而繁华的古典词汇可以在外行人眼中缔造出错乱的古意,但完全无利于歌词情节的推动;诸如“羽毛扇”、“红酥手”等作为典故看似比词汇更难,但与主题无关,属于纯粹为用典而用典,等同于“装逼”。
后弦的歌词也未见深刻。比如《西厢》中的“写下当年的你的我,水调歌头词一首。”这其中的“水调歌头”,未见其用典之意,几乎可以断定只是因为“水调歌头”作为词牌比较出名;否则此情此景,至少“雨霖铃”或是“钗头凤”都比“水调歌头”的意向为佳。
每次听伊能静把《念奴娇》里的纶唱成“lun”我就不能忍。
至于伊能静的《念奴娇》,“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连江山都不要,一颦一语如此温柔妖娇,再美的江山都比不上红颜一笑”之语,简直令人不知所云,其艺术价值更在《西厢》诸曲之下了。
这不是郭敬明、后弦、伊能静等人的过错,方文山自己的败笔也不少,比如为林俊杰写的《醉赤壁》:“你那千年眼神,是我醉醉坠入赤壁的伤痕”,或是为刀郎写的《大敦煌》:“我用佛的大藏经念你的名……我用菩萨说法图为你演出……我用飞天的壁画描你的发”,这样的水准只能用五个字来形容:强行中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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