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斑
王斑 在北京人艺呆了20个年头了,已经从匪兵乙变成了曹禺专业户——近10年来,他先后演过3出曹禺的戏,《日出》中演胡四,《雷雨》中演周萍,《北京人》中演曾文清,几个天壤之别的男人,一致处是都穿过长衫,时下的演员里,能穿得起长衫的人、能把长衫穿出模样的人,王斑恐怕是最妥当的一位了。
20年来,王斑没有大红大紫过,好像不幸,其实大幸,若果因为大红以至于红得发紫,而被简单归为“偶像”,那就委屈王斑了。当然,委屈也是有的,围绕着王斑和妻子曹颖一直存在一个谁比谁更有名的争议,这其实根本不应该成为议题,一家人原本不分高低贵贱,何况名气大小多半跟在哪里站位有关。
最了解王斑的还是曹颖,她说:总得有人踏踏实实搞艺术。她的爱人、我们的王斑的确是个很棒的演员,如果有可能,他是奔着艺术家去的。“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演戏”,在北京人艺院训叮咛下成长起来的王斑,没有野心,只有志向,他始终在朝着那个方向奔跑。2012年,他是以奔跑的姿态前进的,终于,2013年5月20日,他奔跑到了第26届梅花奖颁奖仪式的红地毯上。这一次,王斑以《我们的荆轲》冲刺梅花奖,一举中的。
一出戏一个奖一道美景
四川成都东郊有一个艺术园区,名字叫做东郊记忆,有点北京798的意思。王斑在那里留下的是关于梅花奖的记忆。走在红毯上的高大王斑,身边站着精致袁泉,这两个美好的人儿跻身梅花奖队伍中,令这支队伍越发绚烂……傍晚时分,
这时候想起了浙江杭州胜利剧院,《我们的荆轲》在那里接受检阅。那是临街的不大的老剧场,哪个新剧场会把自己叫“胜利”呢,这是抽签的结果,“荆轲”的境遇等于王斑的境遇。吱吱咯咯会叫的座位上,坐着第26届梅花奖南片评审团的专家,在场的还有《我们的荆轲》的导演任鸣以及北京人艺的马欣书记——一个好的剧院总是会为自己的演员在梅花奖问题上尽心尽力。虽然中国戏剧界还有很多其他奖项,但奖给演员的、知名度最高的当属梅花奖。杭州文广集团以卓越的组织能力承办了所有活动,却无法令胜利剧院一时间变得簇新。很多人为王斑担着心。王斑不管这些,他一心做那个以崭新的动机酝酿刺秦的荆轲。
莫言作为编剧,不会重复往日的解读,若是把戏放在“刺”上,就算刺得当场鲜血淋漓也没什么意思;莫言把戏放在了为什么刺上,做足了文章,这个焕然一新的角度给了王斑辽阔的空间,于是,剧场好不好不要紧,舞台大不大不要紧,王斑穿着荆轲的衣裳回到了秦朝,我们的王斑、秦时的刺客,以美好的声线念念叨叨,用挺拔的身段站卧起坐……莫言的荆轲与北京人艺的王斑珠联璧合!专家们晓得,舞台扮演荆轲的这个演员是各方面条件都非常难得的好演员。虽然那时候王斑能不能获奖还是个未知数,但,所有人的心愿是一样的,这样的王斑应该跟梅花奖尽量早地亲密接触一次。
当年,王斑在跑了很多年龙套之后,是靠着任鸣导演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走上主演席位的,那是在北京人艺小剧场,好像,所有的北京文艺青年都接触过那次“接触”。
一颗心一亩田一个演员
王斑演过的戏胡四记得一些,周萍过目不忘,哈姆雷特从未走远,荆轲4月还在眼前……因为他的周萍,让人对《雷雨》的感佩多了新痛;因为他的哈姆雷特,让远离经典的孩子发现了悲剧的崇高;因为他的荆轲,让一个老套的传说成为时代的注解。他立在舞台上的样子,确实有种令人着迷的魅力,那是角儿的魅力。
话剧须有角儿撑台面,如同戏曲靠角儿一样。当代中国话剧舞台,让人念念不忘的角儿在北京人艺扎堆,于是之、林连昆、濮存昕……代有人出,这是为什么呢?值得深思。无论艺术被今人娱乐成什么样子,他们始终都是北京人艺的招牌。现在,王斑来了!北京人艺把这位河南少年雕刻成为一名人民演员,他肩上仿佛正扛着“北京人艺”这块牌匾,尽管这位当年电影《红楼梦》的少年薛蝌至今仍然保持着年轻的容貌。
人说相由心生,你看王斑的面相,便能见出他的心地,那心地质朴而清澈。但王斑不是白纸,他的心田上写满了文字。因此,听王斑聊天,不会枯燥,相反,能闻到香气,书香、花香与酒香。王斑是感性的,又理性得很,因此他喜欢“有琢磨头”的人物,所以,他能够做到下午在北京人艺排周萍、晚上在国家大剧院演曾文清,都不觉得窘迫,他相当从容。忆往昔,他曾经拿着古代的长矛带着自个儿的发型就上了场——他忘记戴龙套的头套!这样的王斑一去不复返了。
年轻的面容,确是王斑的资本,但不是王斑的全部。在梅花奖成都座谈会上,香自苦寒来的一众“一度梅”“二度梅”“三度梅”获奖者们,念及自小而大的艰辛悲苦,不禁唏嘘,说不尽从艺之不易,获奖之感佩,好像只有“年轻的”王斑不言苦寒,不命清高。有谁记得,今天风光的王斑曾经一晚上在《茶馆》中演7个群众角色呢?任何一种付出都是积淀。王斑从不抱怨。这样的王斑让人欣慰:在物欲横流的时代,人是很容易为自己的贪念找到依据的,那贪念若无止境,就会让皱纹爬满双目,让天赋生命提前衰竭,而我们的王斑,人到中年仍意气奋发恰同学少年,全无周萍式的暮气,很能说明些问题。
看他灿烂的笑容,会叫人疑惑,这兄弟难道不是更像周冲吗?怎么能把那个以枪自陨的周萍演得那么令人动容呢?
明明是《我们的荆轲》令王斑得奖,但更想多说几句《雷雨》。《雷雨》是最爱的曹禺的剧本,始终挚爱。我还记得在上海看王延松解读并导演的《雷雨》后为他写的评论,至少,那评论有个好听的名字《雷在天上,雨在地上,痛在心上》。不同的人弄《雷雨》,会让《雷雨》有不同的主角。有时是繁漪,有时是周萍,有时是周朴园或鲁妈。同样一个周萍,有时让人恨,有时让人怜。
曹禺先生早就说过:“周萍是最难演的,他的成功要看挑选的恰当,他的行为不易获得一般观众的同情,而性格又是很复杂的。演他,小心不要单调。我希望有个好演员,化开他性格上一层云翳,起手便清清白白地给他几根简单的线条。演他的人要设法替他找同情,不然到了后一幕便会搁了浅,行不开。”可以肯定的是,王斑是恰当的,他把周萍带到了彼岸。
北京人艺60周年大庆时复排《雷雨》,几代演员团坐欢叙,老演员朱琳率先发言:“三代《雷雨》演员可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认为塑造人物最有光彩的就是王斑,他在《北京人》里扮演的曾文清也是北京人艺历史上最好的版本。我认为能演《雷雨》是幸运的,也是幸福和快乐的,王斑在曹禺的3部作品中担任男主角,我很为他高兴。”前辈的赞叹铺满次日报章的版面,王斑何等幸福,幸福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北京人艺是王斑的主场,他在这里吐故纳新、茁壮成长。因此,王斑首先是北京人艺的,但王斑也是大家的。大家的王斑演了很多电影、电视剧,朋友说王斑演的多是正人君子,因为他实在生得端正,演得庄严。他也演反派,想要做到“好得让人念念不忘,坏得让人破口大骂”,前一句王斑做到了,后一句,王斑尚需努力。好在,王斑一点儿都没有骄傲自满的意思。
他很是知足,殷实的大家庭、美满的小家庭以及富饶的北京人艺,赋予王斑纯良的血统,他深藏着他的优越感,埋头向前。
我们的王斑,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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