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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立的国民好感度很高。与他同辈的大陆男演员里,我觉得孙淳眉眼最风流,王志文演技最端得起架子矮得下身段,但唯有他出现的影视剧和节目,我会赶去看一眼。
也不尽然是他曾经常年霸占荧幕于是亲切的关系,他身上自有一种妥帖周全的和气劲儿,瞅他一眼,怎么说呢,就有点一段风尘仆仆的旅途后,终于可以把包放下松口气的意思。
《铁齿铜牙纪晓岚》
所以《演员的诞生》吵吵嚷嚷这么多期,我忍着也就是为看他,看他如何替人圆场、接着难接的话茬,如何调解台上台下,又如何绵里藏针送人劝诫。
以他的资历和经验,看出演员们的问题并不难,无论是技巧上的把握,还是态度上的浮躁,甚至台下导师们有时的急躁和情绪化。入行三十多年,足以让他练出火眼金睛,但他很少在舞台上表演“一针见血”。替弱势者解释、替失态者挽尊、将伤人的针尖麦芒磨得圆润一点,四处雪中送炭。
郑昊那期,被人轰是“戏霸”,这话已经从事(表演成果)转向人了,对演员来说,是非常大的攻击。他替郑昊挡过箭矢:仅凭一段舞台剧的表现,就送给演员这样的帽子,实在不公平。
谭松韵、马可那期,也是他替年轻演员说话:“这些孩子平时听到的赞美太多了,才忘记了真正的演戏应该是什么样。”是,审美与技艺是个人问题,但人是环境生物,大环境一团糟,要求每个人都做到独善其身,太理想也太苛责。
娱乐时代,任何矛盾冲突都可以变成噱头,转化为商机。有的人为利益,摁着别人脖颈要人入套。有的人不得已,为五斗米折腰。也有的人拧不过世道,但见人狼狈,能伸手出来搭一把。
有一个冷战时期的故事,讲当时的东德常有人翻柏林墙逃去西德,于是东德政府下令,遇到翻墙者,不管情由,格杀勿论。有一天一位士兵值班,恰撞见一个人翻墙。他很犹豫,违背命令是失职,但开枪杀人更是罪过。他想了几秒,将枪口稍稍抬高,朝着那人头顶上一寸处射击。翻墙者安全无恙,他也没有被控渎职。
超然众人的聪明、有见血封喉的本领,固然是厉害的。但肯将枪口抬高一寸的善念,更是珍贵的大悲悯。
张国立不是科班出身,十六岁就当了铁路工人,进宣传队,从报幕员开始干起。起初进演艺圈,也只是想接MV挣钱,没想到一来二去就真在演员行当扎下根来。
客串《编辑部的故事》
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天分不负人。没几年,话剧表演奖、电视剧演员奖都拿到手。
看惯了他演的皇帝,去看看他演的《顽主》,保准你会惊讶。那个在改革开放初期,试图实现自己价值,性格有点混不吝的小青年,身上那股理想与迷茫混合的气质,被他演得入木三分。
其中有一幕,他扮演的于观回到家和父亲吵架的那段,是我记忆里不多的几个父子间对峙最有张力的一段。
对人物有充分的理解力,演绎方式质朴是张国立的表演特色。他的《康熙微服私访记》,有龙袍加身时的严肃,更有深居宫墙的天真,与百姓即我的慈悲。即便是大人物里,他也能在他们身上挖掘出与寻常人共通的悲喜。
于是,也有人评价他的角色重复,演什么都是康熙样。这与他年纪渐长之后,更愿意待在舒适区内的表演有关。他曾说过,电影界竞争太激烈,他对电视剧就驾轻就熟,角色、成本等等他都清楚。但如果遇到好角色,他毫不含糊。
《一九四二》里,他扮演老东家,一场灾荒把地主变成灾民,卖衣卖女,一路逃难。面色黧黑、眉宇间无奈、痛苦、愤怒、坚韧交织的模样,丝毫没有过去风流皇帝、机智才子的踪影。
当时拍摄时,他觉得自己的角色台词话太多了,找到编剧要求删减,因为饿极了的人是没力气滔滔不绝的,话都不会愿意说。
为了演老东家,他硬生生真饿,饿到闻到一群群众演员身上有烤玉米的香气,他就不自觉起身跟着走了。惟其如此,他才理解人在那种丧失尊严只有基本求生本能的状态下,做出的许多非理性行为。
好演员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和建构角色方法,这些由他的秉性生,又会回到他的秉性中去。六十多的张国立,依旧一双慈悲眼,再厉害的话从他嘴里出来,都像美剧里爱说的那句“ with gentle and love”。
主持《国家宝藏》
情商这个词,时常会被污名化为一种圆滑,一种为了利益颠倒黑白的狠劲。其实大谬。情商高的人,对自己与世界会有正确的认知,能选择恰当的处理各种冲突。
走到他如今的位置,言行不得不更慎重。一味骂或一味躲,都是容易的,但肯给冷天生一点火、种下一颗理解的种子,或许才更是一种善意的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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