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戏里我常演皇帝，自信霸气，威严天下，过足了瘾。但其实生活中我是个特别自卑的人，从小就自卑，老觉得自己不如人家。小时候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我没有跟父母一起生活，被送到了奶奶家。奶奶那时最疼我，不让别人碰我。等奶奶一走，院里的孩子就该收拾我了。我特别怕他们，觉得没依靠。

我参加工作也非常偶然，本来是给哥哥的一个名额，哥哥当兵走了，我就顶着哥哥的名字上了班，到了单位也不敢乱说话，怕让人家发现了把我轰走了。那时候我特胆小，记得我曾经参加一台晚会。该我唱了，我唱不出来，忘词了。没办法，我鞠躬，让乐队重新再来……还有一次，演出完了有一个大型的宴会，一个一个介绍演员。那时我已经演主角了。介绍到“张国立”的时候，我一起身，脚底下一滑，我一跤就摔到桌子底下去了！我就一直钻在底下，不敢出来。饭都没敢吃我就跑了，我真是觉得我好笨好笨。

从小我就老是处于这种状态，从来没有扬眉吐气过。但是压抑的东西总想爆发。我觉得一切都不是我想像的那样子，我应该比现在好。直到当了演员，我忽然发现我特别适合这一行，特喜欢，于是就发狠劲地琢磨，想出人头地。演康熙的时候我怕我这么自卑的性格演不好皇帝，我身上缺乏那种“霸气”，可是邓婕鼓励我，说我演戏特别有潜质，要自信一点。我就硬着头皮上。拍到第二部时，我自己又导戏又演戏，忙到连脱戏服的时间都没有，一天到晚就穿着这身“皇袍”，皇帝的感觉就一点点地上来了。

那时候我每天工作十二三个小时，回到家里有一个半小时做第二天的准备工作，准备完了以后立刻吃两片安眠药，赶紧在15分钟之内入睡，睡5个小时。我就这样一股狠劲撑了半年，最后竟然成功了，我演的皇帝深入人心，连走在街上都有人喊我“万岁爷”。

虽然功成名就了，但我依然不自信，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极其谨小慎微的人，表现出来就是一种不自信，累，最大的累就是自己感觉不真实，因为你不能真实了。你知道你已经不是你自己了，你是一个公众人物。我很在乎自己，就是因为在乎自己，才可能去做很多并不愉快、并不愿意做的事情。

前些年发生的一件事情，我的非常好的一个“发小儿”，从美国回来以后，投资作教育，成立一个“重庆美视电影学院”。我是校方董事会的主要成员。所以那段时间我经常往重庆跑。 一天跟几个朋友讨论电影学院教学大纲的事，很晚了才出来吃饭。旁边有一桌人在喝酒，有男有女。其中两个女孩走过来，喝得醉醺醺的，一下子趴在我的肩上，“张国立，我们跟你照张像行不行？”

我说，“你先让我吃饭行不行？”那边就说了：“有什么了不起啊， 捧你就是明星，不捧你狗屁不是！”我听了特别想爆发出来，但是我又觉得我不能这样做，就没说话。那几个人一直在骂我，北京来的这几个教授听不懂四川话，我却听得很明白。

他们打车走时集体喊了一声：“张国立，没风度！”后来几位朋友问我，你为什么不高兴？我就跟他们讲了。他们几个特别生气，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们去跟她们理论啊！那天我特别不愉快，成名之前是你自己，成名之后就不是你了。往往这个时候我特别想让真正的自我站出来，我不跟你照相又怎么着了？你骂我我也可以骂你。但是如果我这样做的话，社会公众形象就全完了。所以我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

我跟邓婕好的时候，是她最火的时候，可我当时还亟亟无名。我是一个心里既自卑但又觉得自己是男子汉，不能“掉价儿”的那种感觉。但邓婕一直认为我是个非常有潜能的人，所以我一直都对她心存感激。

跟邓婕在一起，有自由的一面，也有不自由的一面。自由的一面就是她大气，不自由的一面就是她太聪明。她最懂我。我是一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我也有异性朋友，但没有达到“密切”的程度。因为不敢。怕对不住人家，也怕对不住自己和自己的家庭。有没有“摄制组”现象？邓婕心里一定明白，张国立肯定有！但她从来不问。这就是她既聪明又大气的地方。

工作中会遇到一些异性喜欢我，但当别人向我表白的时候，我只有装傻充楞。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心特别重的人，是非常走情的一个人，有的女孩子甚至说我，你不像个男人！我只能打哈哈。我甚至特别害怕女孩子爱上我。我尽量把握这个度，不往情上走。因为我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责任。我在意一切，在意自己的名声，在意自己的社会地位。像我这岁数的男人，现在让我犯个这种类型的错误，难！

我特怕人家说我和邓婕是“影坛伉俪”，觉得特别不自然。弄得你要做给别人看了，这东西就太刻意了。其实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两口子，因为我胆小自卑怕老婆，所以还算一路美满地走到了现在。

摘自现代出版社《中国明星足球队内部档案》

《知音》2015年12月末，头条编辑/王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