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孤独患者张译

伪孤独患者张译

槽值 内地男星 2020-08-21 13:40:02 425




2005年,《乔家大院》的片场。

导演胡玫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配角演员,问了句:“多大了?”

“27。”

胡玫摸了摸他的头:

“哦,27了。你记着,男演员28岁再出不来,就洗洗睡吧。”

演员心里“咯噔”一下,吓出一身冷汗。

回到家,他开了瓶啤酒,还没喝几口就哭了,胸口像堵了块大石头。

那是张译跑龙套的第8年。

许多年过去,从打杂演配角到走进大荧幕,张译塑造了数不胜数的经典角色:

《士兵突击》的史今、《鸡毛飞上天》的陈江河、《八佰》的老算盘……

观众爱看他的戏、导演夸他演技好,各种公开场合,好多粉丝喊着他的名字、想和他拍照。

但张译心里总还有一种紧迫感和不真实感:“这些不属于我,我觉得自己是假的。”

每拍完一部戏,他都会陷入迷茫,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差一点就出不来”的小演员状态。

他只能按住焦虑,然后努力告诉自己:“往前走,别慌”。



“张译,运气真烂”

张译最初的梦想,不是做演员,而是当一名播音员。

那时候他还上小学,每天大清早6点半,准时蹲守在老式收音机前,等着播音员字正腔圆地念《新闻和报纸摘要》。

他坚信:播音员是全世界最神圣的职业,没有之一。
 
上初二时,老师听完他用自学的“播音腔”朗读完课文,鼓励他“去考北京广播学院吧”。同桌激动地抓着他的手:“你一定能考上!你就是未来的罗京!”
 
那年他走在学校里,昂首阔步,所有人都相信:“这孩子以后是要进央视的!”

但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

第一年考试,张译专业课第一却因为还没到毕业时间,没有文化课成绩被拒在门外。第二年考试,专业课和文化课成绩都很好,依旧落榜——一位少数民族同学加分,把他挤了下来。

知道结果后,张译表现得很平静,还安慰爸妈“没什么大不了。”

等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却独自猫起来哭了五分钟:“再也不考了,考恶心了。”

多年之后他“北漂”也没忘记播音员这个执念——专门骑了两个多小时自行车到北京广播学院,在那里上了趟厕所,然后大喊一句:“广院,不过如此,我也不要你了!”

《鸡毛飞上天》剧照 

两次落榜的张译,被父亲“塞”进了哈尔滨话剧团。

阴差阳错,本来对演戏毫无兴趣的张译,看话剧《一人头上一方天》和《地质师》看得心头激荡、热泪盈眶。

1997年,张译揣着父亲东拼西凑的钱,去北京追寻他的表演之梦。

考军艺,因为营养不良被卡在体检那一关;

去中戏,面试时误以为老师侮辱自己的长相,摔门而去。

后来在朋友的建议下去考话剧团,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正值夏天,他常常汗流浃背地坐在招待所的床上,数着口袋里所剩不多的钱,估摸着自己还能扛多久。

最艰难的时候,他靠一袋方便面撑了三天。

三天后招待所大妈来敲门,给他端了碗饺子,张译要面子,逞强说自己不饿。

大妈回他:“我是让你帮我尝尝咸淡。”

那段时间,张译走在北京的街头,趴在天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怀疑人生:北京这么大,为什么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鸡毛飞上天》剧照 

再之后,张译终于考上了北京战友话剧团,成了一名文艺兵,想着多少能和表演挂上钩,有机会演戏了。

可别人光看外表就觉得他不适合:小眼睛、单眼皮、瘦长脸……

当时班里有11个男生,评出来最丑的三个,张译位列其一。

同学给他起了一个外号——驴脸。

老师谈起他,微微摇头:“形体有点像面条,站起来三道弯儿,不适合做演员。”

长相不拔尖儿,天赋也不够。

同样表演哭戏,其他人可能一秒钟就会掉下眼泪。

张译却要酝酿几分钟,甚至花费数个小时。

“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像同学们那样,瞬间就能模拟出角色的情绪。”


张译不甘心。在话剧团,他做场记、主持人、录入员、搬重东西,各种杂活做一遍,然后换来一个只有一句台词的小角色。

没想到第一次上台表演就演砸了,场下的观众该磕瓜子的嗑瓜子,该聊天的聊天——别人看不下去他演戏。

他尝试为自己“加戏”,没有台词,就设计小动作,结果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

他印出一摞摞名片、资料,跑到各大剧组,一个一个递过去,可名片递了五年,一无所获。

他自嘲:“那五年,维系我演员身份的唯一标志。不是演戏,而是跑剧组。”

有人告诉他真心话:“张译啊,你不能再演戏了,你演戏就是个死啊。”

张译闷了口酒,还是不想放弃。

《亲爱的》

他琢磨出一套专属于“天赋差”的自己的独家修炼方法——

开拍之前,在剧本上用坐标轴标注上人物情绪的起伏;

专门建一个文件夹,记录其他演员演的不同角色之间,有什么微妙变化;

甚至于,平日生活中,明明可以走快速通道,他却偏偏要跟在后面排队。

理由是——

“这两个小时你听着孩子哭,听着老人咳嗽,听着一家叽叽喳喳,听着年轻几个小孩可能还在上大学,就出来结伴儿玩。这是生活,很多将来保不齐就用到角色里了。”

2004年的冬天,因为常年跑剧组发出的一张照片,张译收到了《民工》导演康洪雷的角色邀约。

收到消息后,张译的心情久久没有平复:

“挂了电话就觉得天都晴了,不再寒冷了。”


“一个还凑合的演员”

2006年,张译接到了《士兵突击》的戏约。

他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离开部队,转业做演员。

张译本身就对部队有着深厚的感情,办转业的时候,别人问他落户到哪个区,西城、海淀还是石景山?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我在石景山当了十年兵,生是那儿的人,死是那儿的鬼!”

转业当天,他整夜穿着军装,觉得这身衣服实在太珍贵。一直到清晨才舍得脱了军装,走出军区的大院,回头看大门上的八一军徽,小声念着,再见了……


也有很多人劝过张译:留在部队,当不了大明星,但起码踏踏实实;转业或许意味着成功,也可能意味着一败涂地。

但他想换换。

张译把转业报告交上去,不敢看团首长的眼睛,说完:“对不起首长。”就离开了,坐在去云南拍戏的火车上,思绪万千。

《士兵突击》里有个令人难忘的片段,班长史今退伍。

拍那场戏时,张译正好接到部队转业审批下来的通知:过了今天,你就不是军人了。
 
他和剧中的史今一样,路过天安门,看着霓虹灯,眼瞅着傻乐,但眼里突然就泛起了泪。
 
 
战友给他塞一块大白兔奶糖,他含着,本想缓一缓情绪。
 

可是,转眼又是嚎啕大哭,完全忘却了嘴里的糖。
 
 
这一年,张译脱离部队,开始自己的演员生涯,正好是在胡玫说的“28岁”。

拍完《士兵突击》,张译小火了一把,内心却空了。

他在家躺了三天,反复问自己: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吗?如果不让你干这行,你能做什么?你也没看过几本书,你到底凭什么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

他觉得成功来得太容易,总担心自己可以轻而易举被取代。

于是他以一种近乎拼命的方式接戏、拍戏:

30岁那年张译得了肾结石,当时他刚进剧组,不想拖慢进度,就一边打点滴一边拍戏,李晨说:“每一天我拍完戏回来,就看见走廊里面一个人扶着墙在那儿走路,因为他走不动,太疼,知道吧,太疼了。”

《红海行动》刚开机,他不小心骨折,怎么也不愿意用替身,于是拖着那条打了石膏的腿,快跑、跳跃,完成各种高难度动作。

《攀登者》里,他在冰天雪地里光着脚练习“人梯”,麻木到失去知觉……

他总结做演员风光只是表面的:“睡个午觉是痴心妄想,坐着打盹都比躺着香;流血流汗是家常便饭,伤口上还要化妆是地义天经……

但比起肉体上的吃苦,“最大的敌人是孤独,是在一个又一个角色的内心或皮囊中进进出出的撕裂感。”


刚接到《我的团长我的团》剧本时,他怎么也看不下去,觉得自己一直开不了窍、融入不了人物,整日整夜地失眠。

直到最后,二十多个小时没睡觉,才终于总结出点眉目:哦,这其实是一部《红楼梦》,穿了军装的《红楼梦》。


“凌晨五点,最后一个字收录进了大脑,眼泪已经不可遏制地喷薄。我被置身于孤岛了。”


第二天中午,张译对着镜子,咧嘴一笑,一副“你丫活该”的表情——那就是孟烦了。


 
张译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大荧幕里。

《鸡毛飞上天》里的名场面——时隔多年,男女主在两辆交错的火车上重逢。

男主刚开始是不敢确认,惊讶,想要喊爱人的名字却发不出声。

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玉……珠……”


明明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憋出一句:“你,你去哪儿啊?”

掏出信物,爱人终于愿意和他相认。

两个人对视,不说什么,只有默契。


激动、喜悦。

但真正站在爱人面前时,他又害羞地像初恋的男孩:摸了摸脑袋,傻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和我的祖国》里,他是与女友三年未见的濒死科学家高远。

因为参加机密工作,自己又身患绝症,和恋人断了联系。

多年后公交车上再次偶遇前女友,他克制着不说话,眼睛却传达出了感情:

爱、愧疚、无奈……


女主终于猜到了什么,指着报纸问:你是不是参加了工作?

隔着人山人海,他微微点了下头。

还是克制。


缓缓摘下口罩,看着远方升起的太阳,笑了。

 
张译红了,张译演技出圈了。

他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可,本人却觉得好像做了个虚幻的梦:“这些不是真的,不属于我。”

时至今日,张译都还对演戏有一种复杂的感情。一边是热爱,一边是持续性的紧迫感和周期性迷茫:拍完这部戏,那下一部呢?一个新的角色来了,就必须要找到一个新的方案,自己能做好吗?

2015年,张译凭借《亲爱的》获得金鸡奖最佳男配角,颁奖典礼上,他在台上连着说了17个“谢谢”,说自己得奖是“老天爷奖励可怜人,让我捡了个漏。”

在所有的夸奖中,他最能接受的是贾樟柯朴素的一句“张老板能行”。

我们问他,希望别人对你有什么评价?

他诚惶诚恐:“就是还凑合的演员,就还算合格的演员吧。”


“渴望住进荧幕里”

虽然已经塑造过不少人物:坚强的、隐忍的、幽默的、插科打诨的……但张译本人的性格几乎和每个角色都格格不入:

内敛,自卑、社恐,害怕公众场合。


小时候,父亲逼过张译当众唱歌。


年幼的张译害怕表演:还没开口,就心慌意乱,手心出汗。他想躲,换来的就是父亲责备又失望的眼神,长辈们还因此给张译起了一个“酸脸猴子”的外号。


自此张译一登台就害怕,和人打交道会紧张;讨厌人多的地方,喜欢一个人待着;又因为长相、家境、经历常年自卑。


刚出名的时候,有一天他出门买鸡蛋,被一个女孩认了出来。
 
没有喜悦,反而是害怕,张译提着鸡蛋转头就跑。
 
女孩在后面猛追,他在前面疾跑,鸡蛋撞在树上破了,张译红着脸接着跑,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蛋液顺着网兜,滴答滴答狼狈地落在地上。
 
第一次参加杀青仪式的媒体会,张译看到自己的照片被印在巨型海报上,他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我真的,不是主演……

别人在台上讲话,他就在旁边陪着晒太阳,学着别人的样子举杯、微笑、照相。

好不容易快要结束,张译迅速逃离了会场。

他是开心激动的,却不喜欢在公共场合情绪外露。
 
出了会场,张译给自己买了一根日思夜想的烤老玉米作为奖励。

一边趴在深圳天桥的护栏上陶醉地啃着,一边看着眼前的行人,悄悄冲他们做鬼脸、假装和他们打招呼,自言自语,笑到肚子疼……


采访里,张译提到自己在机场的经历。

一个同行的陌生乘客对他说,你最近在抖音上可火了。

他一怔,反问,抖音是什么意思?

后来,同事给他发了视频,他这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平台上,有这么多人喜欢看自己。


朋友说张译:“有一点点自闭,饭局上面常常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制片人燕子形容他,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只要有手机、电脑和猫,就能玩上一天。

戴军采访他,发现他没有想象中的幽默,有点“老气横秋”的。

张译常年“住”在荧幕里,在角色中不断撕裂、释放自我,现实里则把自己裹得极为严实,几乎密不透风。

他童年时最难忘的朋友是一只被雪冻僵的鹅头,每天上学的时候,他都抚摸它的毛,和它说话。回家时,再把鹅头藏进雪堆,不让别人看见。

他喜欢一个人淋雨,被冰雹砸得疼到龇牙咧嘴,却在心里暗自高兴。在雨里他一会扮演可怜的自己,一会扮演骄傲的公主,自导自演,大声慷慨陈词。

他曾经在北京城晚高峰的车流里,把开启了语音模式的GPS导航想象成仙女,和人工智能互相对话,说着说着自己能笑出眼泪,笑得浑身颤抖。

他多年混迹博客、知乎,在文章里嬉笑怒骂,现实中却喜欢在夜深的时候走到街头,独处思考。

他养了七只猫,每只猫都有名字和房间,还在知乎上开了个专栏,专门用来讲他的猫:“如果能够让我和猫在一起生活的话,一生我都没有问题,哪怕不见人我都没问题。”


流行歌里描述过这样一群表面外向、内心空虚的“孤独患者”:

“掉眼泪时,用笑掩过,怕人看破,顾虑好多。”

张译则完全相反,看上去不善言辞、轻微社恐,实则以孤独为保护色,安然享受自己的小天地。

或许这样的矛盾性,对于做演员是有一定好处的:

因为对外有一定程度的封闭,反而让那份孩童式的天真得以保留,嵌入到不同角色的生命中。

很小的时候,张译第一次看到电视剧里的人在屏幕里走来走去,以为那群人就住在电视里,他还尝试往里面塞线,想要把他们“解救”出来。

10年后,张译第一次做群演,拿着100块钱片酬,告诉妈妈:以后我也是住进电视机的人了。

成名后有一天,他在家,电视上正好在放自己的戏,他养的猫被声音弄醒,惊讶地发现,哦,里面有自己的主人。

张译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就这样住进电视里,不用理会太多声音,也不用被谁解救,就待在里面,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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