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的婚姻是《人民的名义》中唯一美满的婚姻。作为区别于反派的正面人物，“他的婚姻不能出一点问题。”陆毅说。（剧组供图/图）

因为拍戏，陆毅还没完整地看过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也没法按时追剧，哪天收工早，就在电视上看一眼。现在，在街上或者机场，时常有人喊他“侯局”。

“侯局”是陆毅在剧中扮演的反贪局长侯亮平。按陆毅的话说，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正面角色”。他极少接触官员，但对这个检察官角色有认同感，觉得自己的性格与之有共通之处——“正直、阳光、健康”。《人民的名义》收视率一度“破7”，成为近十年收视最高的国产电视剧，这完全出乎陆毅意料。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观众对自己演技的非议，而他认为这是“人设问题”。

拍《人民的名义》已经是一年多前。拍戏前，他经常和一众师哥、师叔辈演员先对词走戏，接着有如表演话剧，一口气把整场演下来。那时夜戏特别多，可能占到一半以上。他们给导演李路起了一个外号“李天亮”，意思是不到天亮不收工。

开拍头一两天，陆毅不大适应，如同倒时差，后来慢慢习惯了。在他印象里，那时不知不觉天就大亮了，大家却还“沉浸在创作的状态中”。

陆毅完成眼下的工作时，《人民的名义》即将播到大结局。他准备休息一段，“好好地在家里看一回”。

南方周末：你怎么设计侯亮平的人生经历？

陆毅：查赵德汉的时候，侯亮平说，自己办了差不多20年案，从来没有冤假错案：“如果说，今天我冤枉你了，那得恭喜你中奖了。”他很自信。他在汉东上大学的时候，跟高育良老师一家关系特别好，高老师的女儿当时喜欢侯亮平，还跟他一起演出。大家都喜爱他，工作后又没办过冤假错案，所以会有些骄傲，在抓嫌疑人的时候也有那么一点趾高气扬。

侯亮平这个人很仁义。他抓赵德汉，等孩子上学后才上去。他不是有证据就直接抓，而是不停点你：你还吃面啊？你就那么点钱吗？其实是说你赶快交代吧，是在给对方机会。他去抓祁同伟，之前有很多劝诫，虽然有些词非常政治性，但那是人物特性，必须这么说。包括说就是因为你们这帮人的腐败造成社会动荡，给社会造成了多大伤痛，然后才说“我带你回家”。

侯亮平不是执法机器，最后面对老师，他们相互鞠了一个躬。虽然你犯错误，我还是记住你的好，这个人物有他“猴子”的一面，也有非常仁义正直的一面。

南方周末：侯亮平的出身呢？

陆毅：我倒没设计侯亮平家的上一辈。他肯定是学霸。高育良三个最得意的学生——陈海、侯亮平和祁同伟，肯定都是学霸。我去最高检体验生活，他们的工作人员很年轻，很多是应届毕业的博士生、硕士生，学历非常高。侯亮平一路挺顺的，大学毕业分在汉东检察院，他老婆又是中央纪委的。他没有祁同伟那么坎坷，从穷困潦倒的学生，一步一步，为权力做出一些事。

看待这些人，侯亮平不理解：高老师已经知道祁同伟有问题，为什么要死保他？侯亮平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他做错了，就要抓他。这样大家会觉得侯亮平不近人情。像抓赵德汉，一个趾高气扬的公务员抓一个老实巴交的大叔，大家肯定会同情大叔。人设问题，会一下子让大家觉得这个演得好、这个演得不好。

南方周末：你怎么看待那种所谓“穷怕了”的贪腐官员？

陆毅：“穷怕了”的贪腐官员，看到利益、权力，都想据为己有，不愿放手。赵德汉一屋子钱不舍得动。祁同伟也是，为了权力，跟一个比他大十岁的老师求婚，得到权力，再安排家里人。就像一个恶性循环。

南方周末：那应该怎么办？

陆毅：该怎么办呢？那就该侯局出来，把他们办了。

南方周末：开播之前，你对这部电视剧的反响有什么预期？

陆毅：没有。说实话，这部戏题材比较敏感，看完剧本后觉得尺度比较大。描写的腐败官员，官职都比较高，甚至到了副国级，这在以往的政治剧、反腐剧里好像没出现过。拍摄的时候，大家心都悬在那，说不定有某些意见，这部剧就播不了。播完后，剧那么火，大家那么喜欢看，真没想到。

这部戏有它存在的时代意义。反腐这个话题老百姓关心，它不像以前有些剧本，写得不痛不痒。这部戏写得非常透彻，每个腐败官员，如何一步步走到腐败的道路上，写得比较详细。

南方周末：除了题材，《人民的名义》还有哪些地方打动观众？

陆毅：戏里的反面人物都写得非常好，有血有肉，有优点有缺点。我也看到，有一些观众对我演的侯亮平挺有争议。作为扮演者，塑造这个角色时候，我跟导演编剧商量了很多，也达成了共识。我知道，侯亮平这个人物是完完全全的正面角色，不能有任何瑕疵，任何缺点。

正面人物如果想演出彩，确实得有很多设计。尤其是这种政治剧，作为完完全全的男一号，他肩负着使命，要宣传、传达非常正面的东西，不能有一点点的污点或者阴暗点。

这个戏里其他人物的婚姻生活都那么不美满，只有侯亮平的婚姻稳定。老师的婚姻是粉饰太平的；学长的婚姻受利益驱动；达康书记和妻子已经貌合神离，最后也离婚了。只有侯亮平的生活是幸福的，就是为了区别他人，传递正面信息。

大家还有争议比较大的一点：侯亮平生活中跟老婆聊天，怎么说的话都那么有觉悟？侯亮平的妻子，戏里设定她是中央纪委的，所以聊天时会有些这类台词。最初我也不适应，觉得观众不一定接受，太生硬了。我后来理解了导演跟编剧的用意。观众的不接受，可能更多因为对检察院和中纪委这两个岗位的陌生。平时大多在教科书上才会看到的对话，由侯亮平说出必然欠缺生活性。但男一号要承担宣传作用，一些正确的价值观，必须通过侯亮平的口说出来。

大家同情反面人物，或者说更加理解他们，其实因为侯亮平相对而言更为理想化。反面人物到了生死存亡关头，电视剧尽力渲染个人情绪，大家会很同情；而正面人物，在这种重头戏里需要传达腐败的危害性，演绎难度很大。在这部剧里，侯亮平具有特殊意义，他代表正义、代表法律，不像其他电视剧里的男主，怎么演都可以。

南方周末：你设计了哪些地方，来使这个人更加立体？

陆毅：跟导演商量人设的时候，我希望侯亮平有一个成长过程。第一次看剧本，侯亮平50多岁。我本身40岁，年龄感肯定到不了50多岁。我说：“导演，你想让我像古装剧一样粘了胡子去演吗？”导演就跟编剧说，我们要把侯亮平这个人物年轻化。这也是响应十八大之后说的，干部要年轻化。他就是年轻干部的代表，跟这部剧其他一些老奸巨猾的干部是不一样的。那些人可能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在打小算盘，所以表现方式内敛、厚重。侯亮平绝不能这样。

我尽量把他年轻化处理，也为平衡剧中角色的年龄感。同一部戏的老前辈，真的比我大十岁二十岁，甚至有大三十岁的，找我来演，就是希望跟他们有区别。我也不可能玩深沉，我跟他们比真的很嫩。

而且，来汉东之前，侯亮平四处奔波办案，找证据抓人，没有机会接触那些高官。他就是个处长，级别可能还没有赵东来、陈海这些局长高。所以，我把他的言行举止故意设定得比较随意。等他到了汉东，跟自己的学长、老师接触之后，慢慢接触到官场中这些钩心斗角，才开始收敛的。他不懂这些政治生态，被人陷害后，才慢慢地理解问题的严重性，才会成长。

▲汉东省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看上去斯斯文文，最终也反转成贪腐官员。（剧组供图/图）

南方周末：开拍之前，你大概准备了多久？

陆毅：剧本我看了至少两遍，因为人物关系太复杂了。《人民的名义》讲时政，牵扯到一些官员的生活状态，除了从媒体了解到的，我们了解很有限。但我们这部戏里，有很多干部开会的情节，我觉得这些都是大家想去了解，但平时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去了解的。有一些台词说到官职，比如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我都绕糊涂了。有时看着看着，我就不知道两个官员到底谁官大了。我现在不能说门儿清，反正比以前知道得更多。现在，我知道局长比处长大了。

南方周末：你怎样体验生活？

陆毅：我去最高检体验了两天生活，一大早七点半去，下午他们下班之前就回去了。去之前我不了解这个职业，觉得最高检反贪局是很严肃的地方，大家应该都很深沉。去了以后，完全不是想象那样，他们都说自己是学霸，也会找我聊天。我跟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他们就介绍食堂：“陆老师，你上大学的时候，食堂的菜没有我们好吧？”吃什么我忘了，反正菜真的很丰富。

他们跟我聊我的戏，有的是看着我戏长大的，很活泼。但他们该严肃的时候很严肃，他们接听举报电话：“好，说清楚，具体怎么样？”这些对我塑造人物有很大帮助，办案时我可能很认真，但一到生活里，就更像个“猴子”了。

南方周末：体验生活中，你是否了解到一些侦查的细节？

陆毅：没有。他们如果办案，是不会让我们跟随的。我以前一直以为，最高检、反贪局的文职工作比较多，没想到他们也有那么多出勤。包括侯亮平去鸿门宴，真有枪对着他，我才知道这个职业有时候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执行任务。周梅森老师写剧本，借鉴了一些真实案例。

南方周末：在那些反面人物里，你有没有特别想演的？

陆毅：我比较喜欢高育良书记。我自己没怎么演过反面角色，基本上都演正面人物，我也知道，我这个长相演反面人物，大家很难接受。所以我要演，可能就演高育良书记那种，外表一看是个好人，斯斯文文，为人师表，到最后一下子大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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