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我的夜被人睡了

（组诗之上篇）

苗同利

◎《黑天鹅》

呼和浩特五点十二分天亮。成都

晚一个小时。

往西 还有更慢更遥远的天亮

要是一路往西  我可以一直活在白天

一只公鸡在竹林深处练习打鸣

尾音八拍（三拍就够）太长没用。

有分寸的早晨低调而华丽

天鹅湖里

两只天鹅（疑似夫妻）脖颈高耸

穿着两朵夜做的火焰  在比岸更低的光阴

从鼻梁以上  俯视神站在宋词里吸毒

夜黑到天鹅为止。

一根白羽毛夹杂在夜里  使黑天鹅更黑

水不太清。我是个有邪念的人

水越清越不好意思

湖水静得跟秋风形容  吹冷一样。

再往下说  天就低了

    2016年6月14日

◎《观鱼》

一进院子我就注意到  桂花树穿着裤子

名贵的黄  不安份的黄。好像

跟谁有了一腿

我半裸(不知死活地把老脸  眼睛和

芒刺长年露在外面）。

其它的树全裸  不知羞耻。最初的人类

不知羞耻

喷水池里

三条锦鲤各游各的  各梦各的

谁也不搭理谁。不用

鱼的修为远远在水之上在《心经》之上

憋死我了

一肚子江湖  吐不出一字

    2016年6月16日

◎《睡莲》

花朵最好是奶白色的。

最好

从酥油里活出一根捻子。一盏一盏地亮

从经卷里往外

睡着出水。

不像我落草  又哭又喊拳打脚踢

没有教养

睡在自己的风景  醒在自己的风景

湖水多么辽阔。夜多么辽阔

白昼当夜  含在眼里

风是静的。风常常带着夜晚漂泊

睡是骨朵  醒是花朵。

自己跟自己干杯  一句一句  把退路

铺在水面  等我落脚

   2016年6月17日

◎《看湖》

一日不见  隔了垂柳  隔了人间烟火和

竖在唇边的一根手指

夏风闷骚  吹在成都  一绺一绺的

细腻 丝滑

观音滴水。

铁树一针一针往里坚硬  往外柔软

一条木船等着沉没。下水那天

森林哭过。是笑着哭的

有人一生站在岸上  默写江湖 

   2016年6月17日

◎《环湖》

多大的造化走完蜀道。

映荷苑里

鸡和天鹅想几时练声就几时练声

在孤岛上无论魏晋  活得跟庄子一样

睡莲要么不睡  睡了要么不醒。

我路过一次懊丧一次

佛归佛位  云与心平

天堂不远

我和天堂一水之隔  一船之隔

船在等我

每一个黄昏  锈迹斑驳 

   2016年6月17日

◎《无题》

民国一步之遥。出门向右

路过南墙几尾木刻的鱼  路过一泓

水做的月光

一盏灯

坐在自己怀里  往低  往暗处发展

我看见  你独自坐在青石围起的井沿

替黄昏忧伤

你的眼睛里  秋风是茶色的

还有往事  还有清澈  静  一粒

住在石头里等着火镰擦亮的种子

你独自坐在黄昏的怀里  像一朵开累的

百合

木桶 井  井底的月亮都是从前的事物

民国不远  触手可及 

2016年6月17日

◎《两个影子》

两个影子在拉一根纤绳。夕阳停住

准备往北  折回原路

我在右边。

左边穿着裙子。穿着薰衣草和马兰花的

气息

邂逅是早晚的事。天可以更黑

往白天黑。人间空空荡荡

路过荷塘

睡莲没梦见我。梦见两个影子潜入水底

背着我私奔

地狱的门楣上  罗丹站着等死

三个影子

疼得淡出青铜  走来走去

麓山小镇离人间十二分钟。与夜

一灯之隔 

   2016年6月19日

◎《今夜》

七年之痒  没挠  见王羊了

嘉陵江

已从阆中流远  流在七年之外

水声里

灯只看我  并不看诗

王羊感觉我一句一句往夜里带她  举杯

饮血

今夜

我非醉不可。在成都蓝塔之上

一片柠檬被剪掉一半

     2016年6月19日

◎《看川剧变脸》

他是黑着脸进入到餐厅的。进入到

我微醺状态

见我不打招呼。没多大工夫  脸由黑变红

由红变绿  变白

当时 我刚放下酒杯  用筷子搛起一片

张飞牛肉

内地不敢妄言。

初入成都  这个人从没见过  笔会

开了一周  没结下一个仇家

戏里戏外  相由心生。人世间更多的是

七分无语  三分无奈

凭一张脸做人  显然不够。

但是我笑了。笑到了夜阑人静

曲终席散

   2016年6月19日

苗同利，中国检察官文联文学协会副会长。诗歌散见《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刊物，出版诗集《用我的手接触》《一个人的草原》《内心的高原》。现在内蒙检察院铁检分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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