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传君在电影《孤注一掷》(2023)中饰演诈骗集团小头目陆经理。2023年8月31日,该片票房超越《消失的她》,成为2023年电影暑期档票房冠军。(资料图 / 图)
“我从小看动画片,喜欢男二,不喜欢男一的。我觉得这件事情做得刚刚好就可以,过了一点就一定会有其他的问题。”
责任编辑|刘悠翔
刚一见面,王传君就给记者点了一大杯啤酒,他自己却不喝,“我在减肥。”他说。见面的地点在一家小酒馆里,墙上摆满了各种烈酒,“你要喝威士忌也行!”
王传君爱喝酒,以前经常喝得大醉,进入角色之前也要小酌一口来助兴,“护肝片?确实要吃一点了,你有什么牌子推荐?”
电影《孤注一掷》里,王传君饰演缅北诈骗集团的小头目陆经理,角色有狠鸷的一面,也有生活化的一面,他的一些小动作在短视频平台上被观众模仿、传播,这个角色带给他的关注,堪比当初《我不是药神》中的吕受益。
王传君在电影《我不是药神》(2018)中饰演病人吕受益。(资料图 / 图)
《我不是药神》和另外一部电影《英格力士》都拍摄于2017年,也是在这一年,这两部电影带给了王传君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英格力士》目前还没有上映,但王传君聊起这部电影的时候,充满了感念与回忆。“帮我补上了自己一部分缺失的东西,甚至改变了我对电影的认知。”他说。
关心这位演员的观众很容易就可以发现,这些年来他前后形象乃至言行存在某种断裂。选秀出身的他以前是一个帅气男生的形象,某年之后突然变得胡子拉碴、松松垮垮;以前他有些抗拒采访,不大参与电影路演,现在他会配合电影的宣传周期;以前喜欢的演员是阿尔·帕西诺,现在还要加上德尼·拉旺;最重要的——也是我们这次采访的主题,是他对表演的看法也悄然改变。
这种断裂显然不是不诚实或者言行不一,而更像是将自己的成长轨迹袒露在公众面前。有一些转变的原因是我们能知道的,比如母亲与好友的离世、遇到的导演的不同,乃至变成一位父亲,这些都会让一个男孩逐渐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而另一些更加幽微的潜流,也许我们外人永远无从知晓。
转变之后的王传君,由于演技受到观众关注,加上平时不修边幅的形象,很多评论便将他与“艺术家”联系在一起。但他自己并不接受这个称呼,他更愿意被看成一个踏实本分的演员。至于自己现在的形象,“觉得舒服。但有时候我女儿会嫌我胡子扎,就刮掉了。”他说。
王传君说他现在想要挑战的角色,是像电影《春光乍泄》里面的角色,“小时候看《春光乍泄》的时候我都惊了,但是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怎么还挺感动的,怎么回事……”
采访之前,南方周末记者以为会有一些不能聊的点。但到了采访的时候,聊天似乎没有禁区。很多东西被言说了,似乎也就没有那么敏感了。
“千万别啄死我”
南方周末:感觉你比之前瘦了一点。
王传君:我在减肥,后面还有别的工作。(后面)那个片子要瘦一瘦,而且我也想瘦一瘦,瘦一瘦自己也能舒服一点,不然太丧了。
南方周末:那你之前为了《孤注一掷》增肥是怎么增的?
王传君:晚上喝点啤酒,吃个粉,只想让肚子出来。
南方周末:当时这个有点小肚子的人物形象完全是你自己摸索出来的吗?
王传君:人物形象其实剧本里已经写得很具体了,导演也有很具体的方向,就拖着我直接做造型,做完造型之后看到是那个样子,就开始会有更多的一些想法。以前读书的时候会先从人的动物性上演一个角色,先想到一个动物,按照那个动物的样子再去给他加一些状态。
南方周末:陆经理这个人物,你当时是怎么与秃鹫的形象联系起来的?
王传君:本来最早想的是蛇,因为蛇就是很危险的,它吞噬掉一切。后来发现这个人也不是一个大老板,他是一个中间环节,后来可能是因为先做了造型,我发际线很高,做了一个向后梳的发型,说怎么看着像一个秃鹫的形象?我就越想越像:秃鹫吃的东西不好,是腐肉,急于啃噬一口,它也赖在那儿不愿意走,而且吃相又特别不好,永远都是两个翅膀这样张开吃,所以在演的时候经常会搂着人家,就把它那个东西放大、拟人化,就觉得好像还可以。
南方周末:人物的那些动作细节是你自己想的?
王传君:因为我一直出汗嘛,所以我跟导演要求能不能给我块手帕,因为我也不化妆,所以不担心有妆面的问题,导演说OK。再有就是真的太热了,我也为了给自己谋点福利,我说既然这么热,我如果吃着冷饮可以吧,他说也可以,就加进去了。还有一些基本就是即时的反应,网上有很多人学打枪塞耳朵那个,打枪塞耳朵就是我觉得如果我这样开一枪太大声了,我自己就想塞一下,我就塞了一下。
南方周末:像陆经理这种比较丰满的角色,你会给他一个这样的设定,像其他镜头不多的角色,比如《罗曼蒂克消亡史》或者《无名》里的角色,你也会赋予他们更多的背景吗,或者也赋予他们一个动物形象?
王传君:我觉得分类型,《无名》会有,《无名》(里我的角色)是类似于罗威纳犬,这种犬的腮是这样的(王传君演示),这个人盯着别人,也是这种感觉,欲望很强的一种人,就一直咬、咬。《罗曼蒂克消亡史》没有,那个角色就是一个点缀,是那个时代的一种小人物。其实《罗曼蒂克消亡史》里面已经加了很多戏了,本来戏更少,都是临时加出来的。
王传君(右)与王一博(左)在电影《无名》(2023)中。(资料图 / 图)
南方周末:如果说动物形象的话,我看到你的脚很大(46码),手也很大,手臂很长,像古代小说里刘备的垂手过膝,坐在这里像一头温和的狒狒。
王传君:那我觉得你就像狒狒身边的鸟,你千万别啄死我。我怕采访的一件事情就是怕被啄死。
“我们就是创作的工具”
南方周末:《孤注一掷》有一些被剪掉的片段,比如程序员一行人刚刚来到诈骗基地的时候,你单独跟他们有一场对话的戏,还有各种面对面的互动。
王传君:我觉得导演一直在非常精准地把控全片的节奏,他觉得有些拖的地方,尽管人物看起来饱满一点,但是让整个剧情的节奏上太长了,他就剪掉了,完全不心慈手软。其实我自己喜欢那场戏,我不太喜欢坐着两个人说话,生活中除了我们这样的采访,几乎很少会坐着说话,都是自己各忙各的,一边说话一边手上是不带停的那种。
南方周末:那个片段蛮长的,被剪掉,你会不会觉得可惜?
王传君:不可惜,我觉得我们就是创作的工具,电影最后是导演的一个东西,导演坚决要剪,有什么问题呢。
南方周末:虽然这个片子也好,还是其他片子也好,可能是一个导演的产物,你可能把自己说成是工具,难道你真的没有一点主观能动性在里面吗?
王传君:有啊,就是你作为工具的自觉。自觉你是不是可以给出更多的方案,给到导演。之前合作的导演也都会有这样的要求,“还有别的方案吗”,当然有导演会特别精准地说“我只要这个,多一点我都不要”。其实我还可以再给他来点,导演可以选嘛。作为工具就是生产材料。
南方周末:会给你这个“工具”最大自由的导演是哪个?
王传君:娄烨导演。
南方周末:他的自由是怎么给的?
王传君:万事万物皆可。他把一个场景里所有的细枝末节的道具,你能想到的、没有想到的,他都会给你安排好。比如这个房间的场景,你推开这堵墙外面不可能是工作人员的,你推开这堵墙外面就是一个酒吧,酒吧里面都是真酒,你想干嘛就干嘛,太好玩了。
南方周末:所以你更喜欢这样的,还是更喜欢像工具的?
王传君:都喜欢,其实都是工具,但是给娄烨当工具会更累一些,因为都是未知的,他又不喊停,你必须一直在那里转,那时候你的脑子和你的身体是疲惫到极点的。根本在意不到摄影机这件事,就是当下举起这个杯子,你脑子里过一个画面,可能下一秒就拿杯子砸头了,全都是那样的。
南方周末:具体到某一场戏,像这样的表演方式娄烨会让你表演几次?还是说弄到他满意为止?
王传君:好像以前都传说他要拍很多遍,其实我们合作下来没有发现他要很多遍,但他的时长变得更长了,他的长镜头也变得更长了。《兰心大剧院》已经是这样,到《三个字》的时候已经离谱了,《兰心大剧院》最长的一场戏是拍了六十几分钟,到《三个字》的时候是拍了98分钟还是100多分钟,没喊停过。太费了,简直是太烧了。
王传君(左)与赵又廷(右)在电影《兰心大剧院》(2019)中。(资料图 / 图)
南方周末:似乎对身心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王传君:是痛并快乐着,真的超级疲惫。有时候完了导演会来问你:“没招儿了,是吧?”
南方周末:被问到这个问题会有很大的挫败感吗?
王传君:我没有那种挫败感,你要拍我就拍,我也觉得挺好玩的。如果继续不下去了,我就说要么明天再拍一次,回去再准备准备。因为没有台词,他更像是记录者,他记录那个时代,所以你要了解那个时代,要做大量功课,那个时代会发生什么,新闻里有什么事情,每个国家之间的关系,股市什么样子,房价什么样子,你什么都要了解。因为指不准某个瞬间就成为你台词的某一句话,而且你还得输出你这个人的观点。剧本特别简单,没有台词。就类似于现在我们俩喝酒,聊了几句话,聊不开心,这时候他会突然安排另外一个演员进来,打断你们这个气氛,但剧本上没有这个人。就有点像密室逃脱。
南方周末:你没有感到挫败感,是因为你的心态放得比较好吗?
王传君:心态好吗,没有啊,就是个工具嘛。
南方周末:那这个工具心态是什么时候有的?
王传君:好像《我不是药神》的时候就有,因为“药神”虽然有很多情绪戏,但是导演每一场戏要拍好多个角度,360度全都要拍一遍。按理说我会觉得情绪都没有了,怎么还要?但是我就得给他输出他要的东西。你在不断反复、反复的过程中,自己也在磨炼自己的感知和表达,你得重复调动那种情绪,一遍又一遍,时间久了,那个阀门会变得比原来灵活很多,是有帮助的。
南方周末:熟能生巧了,可以说是作为一个匠人吗?
王传君:匠人太高了吧,都是打工的,匠啥啊。我觉得匠人是手艺人,我们这个不算。
南方周末:但是你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工具,相当于做木工用凿子做工具。
王传君:不太一样,做木工很精准,每一次都一样的,我们这个每一次都不一样的,会根据这个人的状态,每次输出的东西肯定不一样。所以我们很难做到匠人这件事情,匠人就是这件事情做了一万次,不可能这个角色我演了一万遍,不太可能。
南方周末:所以你会变成匠人吗?
王传君:以后要开个饭店可能会。小时候我妈做厨子的,我依然喜欢做菜,我觉得如果是厨子的话,会更加喜欢做匠人。
南方周末: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演员的工作会比匠人多一些创造性?
王传君:我觉得这样理解很危险。我不觉得演员是更有创造性的,因为演员只是创作中的载体,是整个影片创作的一部分。创造性不是来自我们的,是来自所有人的,是所有人帮你创作,尤其是电影。不要这么容易定义,被定义是很吓人的。
南方周末:似乎你不是很喜欢被人叫“艺术家”?
王传君:我没有说过我要做艺术家,我只是说可能的话,我只想当个“酒鬼”什么的。
南方周末:喝酒对演戏有帮助吗?
王传君:有。
南方周末:那和李白还蛮像的,李白喝了酒就可以写很多诗。
王传君:你是每一步都把我往悬崖边上推,我配吗,我不配,我写不了诗。
南方周末:那喝酒对你表演的帮助是什么?
王传君:稍微松弛一些,我好像喝完就像热了身一样,那时候的感知会打得更开。拍戏不喝酒有点痛苦,但是娄导就跟我说,你接下来一个阶段试试看不喝酒也能这样吗,我说我试试看。
南方周末:假如有个人拿自己的身体在表演,表演得也非常好,臻入化境,那能不能说他是个艺术家?我是问普遍的情况,表演是一门艺术吧?
王传君:这得先聊艺术这个事,我觉得表演它只能是艺术的一种形式,如果成为“艺术家”的话,感觉他就是挺好的一个人,做了很多好的事情,这个人不在了我们就一定觉得这个人是神……没有必要,人就是人,他只是个搞艺术的人,“艺术家”这个词就有点非要把这个人抬到某一个被仰望的程度,不至于。大家不是都希望大家是平等的吗?
南方周末:但这不是艺术家的错。
王传君:这不是艺术家的错,这是大家内心的不平等。本身每个人内心就已经不平等,大家还在追求平等,希望更平等,但你已经看到的是,很多人觉得某个艺术家已经高我一等了,这是内心的选择。我觉得做艺术是可以的,但艺术家可能不至于。
狒狒怎么演仙侠剧
南方周末:你还有一部戏拍完很久待上映,陈冲导演的《英格力士》,你好像很佩服陈冲。
王传君:嗯,她通过那个工作帮我补上了自己一部分缺失的东西,甚至改变了对电影的认知。这个片子拍摄是在2017年下半年,当时我们的美术老师说你要找到那个人的状态,而不是那个人的姿态,姿态是死的,只是一个画面而已,但是当你找到他的状态,你每一帧都是对的。而且他还说了一个更激发我的事情——现场是演员最好的一件衣服。有时候我们特别想演一个东西,但是在电影画面里,这个风已经在那儿了,这个草已经在你面前动了,你自己还在那儿琢磨,完全没必要。之后就会开始了解,接下来我们拍的这个画面可能是个什么样的情节,整体的方向是什么,就是一下子打开了对表演的认知。所以表演就更倾向于我刚才说的那种工具了,我得清楚地知道它是个什么类型的,是大概什么样的画面,你会在那个画面里面变成什么样的人。以前就觉得好像阿尔·帕西诺那种是最帅的,现在真的就不会觉得,分类型。
电影《英格力士》拍摄现场,王传君(右)与演员袁泉(左)合影。(资料图 / 图)
南方周末:就是说你此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王传君:没有。之前就觉得我就是在好好演戏,就得把这个戏演出个什么东西来。
南方周末:过去演的这些角色里面,你自己最喜欢的是哪一个?
王传君:我很喜欢《英格力士》里那个英语教师,我自己看都觉得不像自己,自己也看哭了。《我不是药神》我也很喜欢,里面那个角色更像我妈一点,也不是我的状态,是我妈的样子。《罗曼蒂克消亡史》我也很喜欢。
南方周末:我感觉你在综艺《五十公里桃花坞》里和你现在的状态差不多。
王传君:一模一样。这个事情我觉得太好了。
南方周末:那个综艺会允许所有艺人都像你这样吗?
王传君:我不知道,反正我们那几个人生活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无非就是它会把我们的一些东西剪掉,会更把你的性格往一个角色上剪,剪得更过一些,就是那个样子。
南方周末:你会抗拒被剪成那样吗?
王传君:完全不会,因为过程对我来说已经很完美了,不在乎。
南方周末:很完美的意思就是可以到处玩?
王传君:确实能排解一些不好的情绪,跟朋友天天在那儿喝酒,然后大家都在聊,各种侃,虽然累,但是也很开心。
南方周末:王鹤棣会经常找你聊仙侠剧的角色吗?
王传君:聊过,但也不会经常聊,他会聊一些设想,不太会特地来聊角色,基本是比较松弛的。因为如果生活中碰到一个抓着你就跟你聊表演的人,我肯定觉得有病啊,挺离谱的。如果和一个同行聊得来,肯定是因为你们本来就在某件事情上是搭得上的,但你们不会就这一件事情一直侃侃而谈,侃侃而谈肯定就是有其他企图的。我们生活中就是玩到一起,有时候对某些事情的看法,可能就是互相看一眼,就不提了,大家都知道,你懂我也懂。
南方周末:你会演仙侠剧的角色吗?
王传君:我不配,因为我是狒狒,狒狒怎么演仙侠剧,仙侠剧不都得是人中龙凤才可以吗?我可以演仙侠剧里的狒狒,秃鹫也行。
南方周末:你以前的公开形象好像不是这样的,以前头发也没有那么蓬乱,胡子也没有这么多胡碴,为什么会胡碴越来越多、头发越来越乱?
王传君:挡脸啊,因为胖,遮脸嘛。你给了我一个狒狒的形象,还挺好的。2016年开始一年多不拍戏,(胡子是)那时候开始留的,感觉应该是挺颓的样子。但是我那个时候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感觉比以前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时候更安全了。大家觉得脏兮兮的我,我会觉得更舒服一些,而且我也更喜欢这个样子的自己。这个样子之后,我面对各种各样比较艰难的时刻,感觉过不去的事情好像都在胡子里,在乱七八糟的头发里面,它会待在里面,也就过去了。以前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特别光鲜亮丽,那就是假的。
2009年6月的王传君(左)与2017年6月的王传君(右)。(视觉中国 / 图)
南方周末:你以前好像也没有那么配合片子的宣传,这次《孤注一掷》却做了很多采访。
王传君:以前也配合,但不如现在配合。以前更自我一点,而且更自私一点,觉得我就是要这样,不让采访,我为什么要被采,自己躲起来挺好的。现在的感觉是,这是一件大家一起完成的事情,只有把这件事情做得更好了,刚才说到的那些大家未来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南方周末:感觉也是工具论的一部分。
王传君:是。因为我们摄影老师和美术老师最近都会开玩笑说,哇,拍完这个戏以后可以接到更好的戏拍了。听到这个话的时候心里还挺高兴的,还带一丝心酸。其实大家都挺有能力的,所以该努力的时候还是得努努力。
“我们不要定性”
南方周末:你对表演还会有什么更大的野心吗?野心的意思是说,你在某个具体的戏里面,会想把它做得更好,更突破自己。
王传君:以前觉得有野心,现在还有啥野心啊,走一步算一步吧。野心这件事情是需要被允许的,不被允许,就谈不上野心。
南方周末:不被允许是什么意思?
王传君:就是你想做的东西会有各种外部的制约啊,所以哪里还存在什么野心啊,没有了,乖乖的就好。
王传君在剧《三体》中饰演被科幻迷称为“六分仪”的物理学家丁仪。(资料图 / 图)
南方周末: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个工具论,除了一部分是你自己的转变原因之外,还有部分这样的外部原因?
王传君:工具化没有这部分的外部原因,我觉得这是我对我这个职业非常认真的看法,我就是作为一个工具输出给导演,给这样一些东西,要不要,导演选。你刚才说的在表演上的野心其实是没有的,因为这个表演最终的一个框架是给你已经定好的,不太存在有更大的突破的可能。
南方周末:真的没有野心吗?当你接到一个角色的时候,你难道不会把我所说的野心放到这个角色里?在那些外部的条条框框之下,角色也是可以深入挖掘的。
王传君:我懂你的意思。我不会。因为我本身不是特别抢的人,我不是很“要”的人。我从小看动画片,喜欢男二,不喜欢男一的。我觉得这件事情做得刚刚好就可以,过了一点就一定会有其他的问题。我希望就是体面一点,刚刚好,你如果在那儿特别抢,别的演员怎么办,我觉得整体的和谐是挺重要的。
南方周末:那主角能抢吗?
王传君:也不能抢,主角还是工具,最后还是导演决定你能到什么程度,这个肉烧到几分熟是导演决定的,导演通知你,你把你的肉烧到七分熟,我就烧到七分,导演要撒盐,我可能会问一下能撒胡椒吗,最多就这样。
南方周末:那现场会有你想到了,但导演没有想到的点子吗?
王传君:刚才说现场环境是你最好的衣服,根据现场的一些状况和临场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你化到当时的表演里面就行。比如我们现在这段戏就是我们两个人在对话,剧本里没有说这个灯会掉下来,但是拍的时候这个灯掉下来了,那我们就把这个事情演到我们的内容里去。我相信现场会给予我所有的可能和机会。像你刚才说的野心,我如果有野心特别想把这个戏演好,我觉得一定会出问题。你会错失灯掉下来的瞬间,你会不在意那个灯,会不接受突然发生的这件事情,但其实这个灯掉下来,那个机器是拍到的,它既然拍到了,你就应该把这件事“吃”进去。你不知道未来会走向哪里。这样的话,你的表演才有更多可能性,这就是表演有意思的地方。如果我完全按照剧本上给出的东西,从拍的时候就已经在减分了,已经没有可能性了。野心太大的时候,那个可能性就会被消解掉。
南方周末:所以你是一个很合格的工具?
王传君:比较合格,比较好用吧。
南方周末:你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既好用又有自己想法的工具吗?
王传君:是啊,有想法的我才能不断地提供给我的厨子,这样煮我也可以,那样煮我也可以。
南方周末:这个工具论里面是不是有一点点自我否定的倾向?
王传君:完全没有,反而我觉得这样认识得更清晰一点,这样你也会输出得更准确一些。我把我会的全都排一桌,不会的也都在这儿。你想以前电影里的演员是单位制的,拿固定工资,大家就老老实实、踏踏实实地干一件事情,反而干出来也挺好。现在变成一个商业运作,就会涉及太多问题,已经不是我们能掌控到的那些东西。所以“工具”真的是最精准的,而且对自己来说,也不会有太多患得患失的时候,我就是输出我该输出的,完成好这件事情。
南方周末:感觉我们今天聊的主题是工具论。
王传君:又定性了,我们不要定性。我们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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