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 1986 年那次登台视为崔健出道,2016 年就是老崔出道 30 周年。崔健不喜欢纪念性的活动,但他又说为了市场他也许会做一些 30周年的庆祝,比如演唱会。其实为了市场,崔健已经变了很多,曾经的摇滚老炮儿从未放弃与时代互动的努力。
一直以怒吼为姿态的崔健,难得的笑了。
距离崔健第一次登上工体舞台唱《一无所有》,已经过去30 年了。
1986 年,在纪念国际和平年的百名歌星演唱会上,当崔健穿着一件长褂,背着一把破吉他,裤腿挽得一高一低登上工人体育馆的舞台时,台下观众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音乐响起,崔健唱出了“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台下变得静悄悄。歌曲结束,欢呼和掌声如惊涛骇浪,不久之后,一群年轻人开始在宿舍弹着吉他唱崔健的歌,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摇滚,尽管那会儿它永远不可能出现在春节联欢晚会的舞台上。
崔健《一无所有》专辑封面
出道30 周年之际,老崔发行了新专辑《光冻》,距离上一张专辑《给你一点颜色》有十年时间。
这十年间崔健在音乐方面处于什么状态?老崔这样形容:“我没有太多时间的压力,我没有老板,大部分编曲工作都是在自己的录音棚里完成的,在这十年中我沉淀了自己的很多想法,当我觉得不能找到与现实互动的灵感的时候,我就那么等着,和时间交朋友。所以我的作品像雕塑一样,经常被我搁在脑子里换角度去看。这十年实际上是重新认识自己和认识现实环境的过程,我越发发现这个社会需要个人情感和商业利益之外的某些东西,很多人在谈论情感和利益,但得到这些后发现并没有满足,人们到底需要什么?我希望通过我的作品进行探究。”
这是我第三次采访崔健。第一次是2012 年。那时候崔健还有很多抱怨,他抱怨明星是弱势群体,抱怨传闻说他是当年《中国好声音》冠军梁博女朋友的干爹,抱怨所有人都试图改变他,那会儿崔健觉得自己商业上不成功也没关系,“我完全可以生活,我可以进行地下演出,如果你非得让我说假话换取名誉的话,我宁可不要。如果你让我像那些被采访者一样去接受采访,而不是像人一样被采访,我不愿意做这种采访。”当时的老崔这样说。
现在呢?崔健开始反思自己在选秀节目《中国之星》上的表现,他会在每次节目录之前都喝上几杯,为的是让自己high 起来,上台时就可以胡说八道了;接受采访时不再只说观点,也开始提及具体事实甚至是自己的心理活动了。人们惊诧于崔健的变化——一直被尊为“中国摇滚教父”的崔健竟然会如此大力度地投入到真人秀中,通过最主流的大众传播平台和最受瞩目的商业选秀形式,传播一直被视为边缘的摇滚乐?
拍电影、推出“蓝色骨头”手机、差点儿上春晚……其实这两年来,崔健的种种举动都让人瞠目结舌:那块曾经难啃的骨头,难道也未能免俗?有人说崔健被招安了,崔健却说:“有的人把我放在神坛上,甚至认为我在走下神坛,但实际上我是在走上地面。摇滚乐一直坚持在地下,十年、二十年之前还没有真正的在公共场合做正经的商业宣传的权利。摇滚乐不应该把自己放在神坛上,应该脚踏大地,跟时代互动。”
但崔健也没有全盘拥抱商业,他还有自己的坚守——他会选择符合自己价值观和脾气、秉性的商业行为,而不会像娱乐明星似的给钱就去做。就像去当《中国之星》的推荐人,崔健推荐的几乎全都是小众摇滚乐队或者曾经的摇滚歌手,从杨乐到子曰、痛仰乐队,这可能是30 年来中国摇滚乐第一次这么大规模地出现在电视上了。
“每次录节目前都喝高了”
Q:30 年前你也带自己的乐队参加过歌曲大奖赛之类的选秀节目,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A:当时还不叫选秀,那会儿的筛选的成本非常低,一个小屋里,我们站那儿,旁边坐了一拨人,当时我们唱的是《不是我不明白》和《最后的抱怨》。唱完之后首批公布进入第二轮的名单没有我们,首轮就被刷下来了。后来我发现人的耳朵是喜旧厌新,人的眼睛是喜新厌旧,音乐是先入为主的,他并不认为你创造完了一个东西你就有权力改变,当你真的去改变的时候他就接受不了。
Q:你在台上说的那些话都是你的本意吗?
A:包括你现在采访我一样,你也有可能错误地表达我的本意,呈现出你们所认为的我或者你们希望读者看到的我。我惟一能够相信的就是你的眼神,通过我们简短的交流,你已经比别人接近我很多了,但能不能把我想表达的东西准确地表达出去,我完全无力改变。我在《中国之星》台上这样说过,说我小时候恨日本鬼子恨德国鬼子,因为他们最残酷,参加完《中国之星》之后我发现最残酷的是剪辑师,他们居然能把我说的话剪成那个样子,完全不是我说话的本意。你看那话就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但有完全不是我原本说的,他居然能剪成那样。
Q:现在习惯被娱乐化了吗?
A:我觉得娱乐是摇滚乐很重要的因素,我喜欢摇滚乐就是因为娱乐,但我给人的感觉是没有娱乐性的。其实真正了解我的人知道我生活当中是非常娱乐化的,我喜欢和好玩儿的人在一起,受不了整天板着。所以我这次去《中国之星》给自己特别大的压力,就是别再严肃了,我每天都喝酒,但我不酗酒也不是那种喝点儿,录节目之前就喝点儿让自己放松,上台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完成一个形式而已,而且我必须得这样,不然有些话说不出来。
“娱乐圈和音乐圈应该分一个界限”
Q:前段时间《老炮儿》演唱会上你和一些小鲜肉比如李易峰、吴亦凡一起登台演出,你之前在微博上也炮轰过一些小鲜肉,作为资深老炮儿你能评价一下他们吗?
A:我觉得娱乐圈和音乐圈应该分一个界限,娱乐圈是由团队包装出来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赚钱,利用市场喜新厌旧的特性,通过高颜值来创造所谓的荷尔蒙反应,其实这也是成年人喜欢看的东西,大家都知道荷尔蒙的影响,看到就高兴、有欲望,这是生理上可以调动出来的,特别是当消费群体是年轻人的时候,这个东西肯定会给团队带来很大的利益空间,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得到丰厚的利益回报。所以长得漂亮让星探发现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培训,第三步团队制作,第四步营销,用一系列动作去填补市场亟需的利益空间。
当然也有一些小鲜肉是有理想的、不在乎高颜值、甚至不把自己当肉卖,他们也有人格,也是人,他们的内心是不是被尊重了?我稍微一张口就被媒体或者标题党说成是炮轰,其实我就是说出一个差距而已,这说明什么?说明有媒体或者有人其实是想借我的口道出一些事情来,说是炮轰其实他也意识到我是对的,他又不想伤害他自己,甚至有可能也得利于小鲜肉,他也是这块大饼的分享者。
Q:但是当小鲜肉的出场费、人气远超老炮儿们的时候,心里会有压力或怨气吗?
A:这就看你怎么比了。市场价值和艺术价值永远是有区别的,所以我们要比市场价值的话永远比不过年轻人,但反过来说和那些老艺术家比的话,我也比他们市场价值高。我刚出来的时候也一样横扫市场,曾经也是小鲜肉,也比很多比我更努力的音乐家有市场价值。到头来你会发现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多少,需要的市场回报有多大,能够消费自己的能力有多大,市场的运作规则和消费习惯给文化带来了滚动式的影响,不知不觉就被带走了。
Q:觉得电影《老炮儿》怎么样?
A:我很喜欢看这部片是因为我觉得它尊重人的自然情感。人文关怀就是从尊重人的能量开始的,看了这个片子后你会觉得有种温暖感,甭管表面是什么样的但内心很温暖,你愿意关注这个人的故事,关注他情感的来龙去脉。但整个片子从价值观上还不是很明确,价值观上有点像抬杠——就是不服,不清楚事情是怎样的情况下又特别好胜、好强——造成了这样的故事。管虎很多其他电影也是想表达和体现自己的价值观,比如《斗牛》。
Q:你自己也拍过电影,你觉得拍电影和做音乐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A:我觉得是一样的,都是创作、情感的释放和理性思考,像命题试卷一样,你必须做到怎样,故事要讲到什么,怎样做得更好,还有多大的挑战,还有多少空间去允许你去做冒险的事,都差不多一样。
Q:你的很多歌也都可以发展成一个IP,可以拍电影,比如《花房姑娘》,你有考虑过吗?
A:其实我的每首歌都像一只小麻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首歌都有它的故事、结构和悬念,我自己写东西也是从歌曲中锻炼出来的,包括写剧本,一些架构性的方案,都是从歌曲开始的,不过把自己的歌拍成电影我还真没想过,也许以后会想。
Q:你一共有几顶帽子?
A:有很多,都是让别人做的。
以上摘自《崔健的变与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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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康荦 文/ 康荦 摄影/韩硕
图片提供/ 北京东西音乐制作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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