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那么真实的一个「人」,
站在舞台最边上一言不发是对的,
哼着小歌拎着一袋菜走过你身边
也是对的。
原文刊于《时尚芭莎》2017年5月下刊
出品:芭莎电影组
策划、形象:葛海晨
摄影:金家吉
统筹:张婧璇
张孝全:不要一直想着怎么演好,要想着怎么好好地玩
采访:葛海晨
撰文:吕彦妮
拍摄张孝全的地点选在台北民生社区附近的民权公园,是一片绝对意义上的当地市民活动场域,周末,有小朋友们在旁边的棒球场打着练习赛,有人在喝咖啡读书,有人在遛狗散步,大家各安其事,友好而互敬。这就是张孝全熟悉的台北。
编辑们起初有点担心,为他准备好的悠闲西装是否会和这样的环境稍有不符,加之听说张孝全身材很健壮,sample码的衣服他装不装得进去也是问题——哦对了,他是为数不多并不会要求提前看拍摄服装的艺人。结果见到面,衣服合体上了身,他穿上了,站在那个环境里,也是妥帖的。然后我们就会知道,一个人与一处地方的所谓相配,其实和他穿什么是无关的。他就是属于这样的生活,这甚至与他「演员」或者「明星」的身份都无关。
我们觉得何其有幸,见到了一个日常的张孝全。没有防备,当然有些事他还是很难用语言讲清楚,偶尔会羞涩,会说不知道,但是没关系,他肯讲出来的,已经全部都是心里话,这就够了。
要接受 不说谎
见面前不久,他刚刚过了自己的33岁生日,过去每一年都会在生日前后和朋友聚到一起喝到「挂」,「就是从圣诞节一直到元旦结束,整个人都是醉的,大概那个时候身体里面的血都是酒。」
今年他不想再那样了。于是开车载家人一起去阳明山上一处休闲的大公寓,一家人从他12月28日的生日一直住到跨年。本来害怕会很无聊,结果发现不会,蛮好。他们一起呆在山上,形影不离。早晨起来天气还微凉,就先泡温泉,「大家一起在里头泡」,饿了出来做饭,吃好了一起看电影,看累了睡个午觉,起来再洗温泉在吃饭在看电影再睡觉……日复一日。主意是他自己出的,地方也是他亲自挑选的。听起来像一个混世的小子有一天终于过够了打打杀杀的日子,归园田居。
说这些画面时的张孝全脸色时而像个小男孩时而又像个老人。蛮奇怪的,一种矛盾感充盈在这张33岁的男人脸上。他笑的时候就很没心没肺,皱起眉头时又让旁人也觉得苦。
国小时一次印象深刻的生日,也是和家人一起去山上度假。那一年他的生日愿望是想要一台脚踏车。他和外婆、姐姐先上山,爸妈隔天才到,他一直很兴奋很期待,想着他们来的时候会带来脚踏车。一只竖起耳朵听,楼下有他们进门的声音,他听到妈妈在跟爸爸讲话,就冲到阳台上去看,大声喊,「我的脚踏车呢?」他们说没有买啊,「我生气到差点要跳下去你知道吗……」然后他开始大哭大叫,「干嘛啦,骗你的,有脚踏车。」他就又破涕为笑很开心。
这是公众面前那个不爱讲话的「硬汉」的另一面。童年的时候他是「双面人」,在老师长辈面前很乖巧,私下里很调皮。学习成绩不好也不坏。他承认心里一直有一个小男孩,总也长不大,也不准备长大。他小时候喜欢整人和开玩笑,会把同学整到哭,不论男女。长大之后就自己整自己。最有名的那个故事就是为给当年的女朋友惊喜,跳到基隆河里面去了,「那很脏的。」
还有一次台湾的原住民之夜,很多原住民歌手都在的一场演唱会,他和自己的好朋友杨祐宁都有点喝醉了,半闹着跑上舞台去耍。一道拍摄《孽子》前上表演课,两个人就会被分到一组,常常合作做创作和练习,弄出很多奇怪有趣的东西,老师那个时候给他们的评语是:一对「恶童」。
张孝全显然很满意这样的评价和称呼。某种程度上,他不希望别人太了解自己。
入行这么多年,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和这个行业太多惯行的规则是并不相符的,他不喜欢在大家面前讲话,很容易尴尬,有访问都会下意识走到最旁边去。他没有什么表达的欲望,「是,我是可以不表达的。」曾经有遇到记者问他问题,他很认真地回答,结果被对方认为他有很强的保护色,「他会觉得我这样倒不如好像不要说,就你一直在绕圈圈,不说实话。」但在他的观念里,他说出来的都是实话。有一些问题并不是要讲故事或者观点,只是一些假设,他没办法说谎在几个选项里面选择,他不想选择就不能选择。
虽然有别扭,甚至与这个环境根本就是「反方向」在存在着,但还是一步一步就走到现在了,他终究还是觉得幸运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咯,会有喜欢你的人,也会有不喜欢你的人,那就是要学习去接受。」
会难过,不知道
去年春天拍摄电影《健忘村》是在垦丁的山里和海边,一拍就是四个月。杨祐宁也在这个组里,不过并不常来,每个月来几天,就走了。杨祐宁在的时候,张孝全就约上他一起去冲浪,他不在,他就自己去冲。如果是早晨八点开始通告,他们就五点起床,五点十五分下水,冲到七点半,上来冲个澡开工。
「累是很累,但是浪很好。」他十九岁开始冲浪,大概也是离不开「浪」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海和自然一直保持着这么一种亲密的关联,日常又是住在这样烟火气浓重的社区里,张孝全身上有让人舒服的一种「天然」感,那些矫饰的形容词放在他身上都是多余的,他就是那么真实的一个「人」,站在舞台最边上一言不发是对的,哼着小歌拎着一袋菜走过你身边也是对的。
他选择朋友和谈话对象的标准也是全无造作的,他在意交流的质量和频道的对错。在《健忘村》剧组遇到王千源就让他开心,「他人好,戏好。然后重点是我们两个人频道是对的,就是不会聊两句就觉得好像差不多了。可以休息的时候,两张椅子摆在那儿,两个人就坐在草地上乱聊,就蛮好的。」他也会在拍摄《冲天火》时和吴彦祖打成一片,一起练拳。吴彦祖爱闹,张孝全说这一点两个人倒是蛮像。
一起合作过的女演员里,他觉得相处起来比较舒服的是桂纶镁和郑秀文,理由都是「频道是对的」。想来人与人的相交实在是微妙又简单的一件事情,好像彼此头上都有一个小触角,碰一下,就知道可以走到怎样的深浅里去了。没有再多问下去,怕再追问,能够得到的答案也是「说不清楚」,一些感性的问题,张孝全总是会这么回答。
塑造一个的时候你有什么窍门?「好像很难讲,是感觉的事情,对,我不知道怎么讲。」
你平时会有焦虑和不安感吗?「会。」因为什么呢?「因为莫名其妙……」
诚恳得近乎委屈。
他后来终于一点点吐露心事承认,最大的焦虑大约来自工作。每次新戏开拍前三天他都睡不好觉,整个人对自己的表演「不确定」到紧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能硬着头皮拍下去,「拍了就会好。」他也会受到角色影响。自己本来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每每当要和一个角色建立联系的时候,他就会变得敏感起来,听到一首歌也会难过,走在街上看到什么都会联想丛丛,「会难过,不知道,这种东西说不上来。」
事实上,每两个工作之间的间隙里,他也都会有「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的感觉」。杀青回到家,他会自己呆着,也会跟朋友碰面,冲浪,或者骑着摩托车从家里出发一路杀去宜兰海边,吃个海鲜再骑回来。
他会不会其实大多数时候是个孤独的男孩?心里盘旋着这个疑问,但是没有问出口。
拍摄的时候,发现他总在皱眉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习惯动作。后来忍不住对他讲,不要皱眉吧。他说太阳太足了,自己有点畏光,皱眉是不自觉。后来大家都表示理解不再在意这件事了,反而是他,每一次调整姿势时都会一直用手搓自己的眉心。
QA
没有工作的最普通的一天你会怎么度过?
张孝全:我会起床,然后看中午要吃什么,然后先吃个东西,然后喝杯咖啡,然后再看看下午想做什么,然后想到了就去做,然后再吃晚餐。
我觉得吃应该对每个人都很重要,因为要吃才能活着嘛,对不对?
你的安全感和满足感,一般是来自于哪儿?
张孝全:安全感跟满足感都是来自于自己,我觉得这个是环境跟别人没有办法给你的。如果你天生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不管别人有再多的关注在你的身上,你还是没有安全感。
十年前曾经出演过两部林奕华的戏剧,舞台剧的演出经验和感受是怎么样?
张孝全:很刺激,很恐怖,但也很爽。难忘的领悟就是,我觉得就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能犯错。那个压力……(你犯过错吗?)我犯错了,我犯错了,我有一场我真的犯错了。是在《西游记》的时候,有几场我要真的对着观众说话,然后有一天,我就自信到我觉得我要看着他们的眼神说话,讲到一段我就一个一个这样看,看到突然有一个人看着我,然后我忘记他是突然有了一个什么表情,我就看进去了,后面的词就全忘了,脑子一片空白,我心想完蛋了。听了多久我都不知道,就慢慢听到整个剧场开始有人咳嗽,我就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紧张,我就开始乱讲……那时候是冬天,剧场里面还有空调,我也没有穿特别厚的衣服,但是我坐在那边,我的汗是这样子滴,一直滴一直滴,一直滴……那一幕结束之后,下去我就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每个人都应该有这样的经验,对不对,嗯,就是很深刻。
你曾经在表演上得到过什么重要的启示吗?
张孝全:有一个老师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不要一直想着要怎么演好,要想着怎么好好地玩。把演戏当成玩。对。得失心可能就不会那么重。
你会有得失心吗?
张孝全:不会那么重,但是我还是会有得失心。比如说这样讲好了,我入围一个电影奖项,当下我真的非常开心,我觉得入围就够了,但是当我坐在颁奖典礼下面,颁我这个奖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说,拜托是我。然后,等一下,我没有准备感谢的感言,所以还是不要我好了,拜托还是我好了。最后不是我,还是有点失落。这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不可能完全没有。但是这个东西过了之后就是这样子,你就真的觉得入围就是可以很好,这样就好了。
这种很日常的生活氛围,算是你自己创作角色的一个灵感来源?
张孝全:其实不是。我觉得应该是说这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那我觉得对于角色的创作,我觉得可能更多是来自于,当然会有个故事大纲,人物大纲。其实我觉得更多的是自己跟角色的连接,然后生活经历。
出演了很多讲爱情的电影,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有过了,你觉得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张孝全: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就是让你快乐让你痛苦。很简单,但也其实很复杂。对,我觉得爱情不会消亡,只是你有没有碰到一个人,愿意了解你,愿意接受;或者是你有没有碰到一个人,是你愿意了解他,愿意接受他。如果你刚好碰到一个人,他也愿意,你也愿意,我相信是可以的。
时间、岁月,对这个都不会有消磨吗?
张孝全:肯定会有消磨或者是转换,或者是改变,但我觉得它一定还是可以存在的,我觉得。
《健忘村》里,王千源饰演的角色到处问人家说你快乐吗,这个问题如果问你,你快乐吗,你会怎么回答?
张孝全:现在吗?快乐。对,很快乐。
如果你有不快乐的时候,怎么办呢?
张孝全:我不快乐的时候,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因为我不快乐的时候很明显,对,然后就是周围的人就会被我的雷扫到,所以反而是自己要待着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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