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影片围绕两位京剧伶人半个世纪的悲欢离合，展现了对传统文化、人的生存状态及人性的思考与领悟。1993年该片在中国内地以及中国香港上映，此后在世界多个国家和地区公映，并且打破中国内地文艺片在美国的票房纪录。

当爱已成往事——此处之“爱”

母亲对于儿子的爱：决绝离去

蒋雯丽饰演了童年程蝶衣的母亲一角，出镜虽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表演确实极其精彩，将妓女身份演的活灵活现。

图为蒋雯丽在剧中的惊鸿一瞥与饰演童年时期程蝶衣的小演员

年轻时的蒋雯丽自带妩媚气质，在与戏班子师傅交谈时眉目生光，看的人春心荡漾，秋波暗送未遂，梨花带雨让人着实心疼。

在看到一位独自带着孩子的年轻母亲，捂上亲生儿子的眼睛后，亲手剁下孩子那被世人视作不祥之物的第六根手指时，我的心不禁为之一颤。妓女若有了孩子，别说是自己痛快地呆在青楼，就连孩子恐怕都难保，为了两全，她选择将孩子送去戏班子，转身决绝，但透露着百般无奈与时刻被生活压榨的心酸。如此惊心动魄，大概也算是这世上有着千万种方式的母爱的其中之一吧。

戏班上下对于事业的热爱：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记得戏班老爷子说过这样一句话：不听戏的他都不是人，这猪啊羊啊，都不听戏，那是人吗？那是畜生！——可见当时戏剧之于百姓生活的重要性。

“要想人前显贵，，您必定人后受罪。”这也就是现在常常提到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听戏唱曲儿，那是那个年代独有的风尚，看一出名角唱的戏，那场面和现如今的演唱会不相上下。我们无法凭空想象那个年代对于京剧的痴狂与热爱，但这部片子以视听结合的完美方式将此传达给了我们，中国戏曲得以在电影中广为流传且大受国内外欢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起到了传播中国文化的桥梁作用，这也是该影片硕果累累、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师傅说了，要想成角儿，就得自己个儿成全自个儿。”

剧中给人印象深刻的一个角色，是小赖子，一个贪玩并且爱吃冰糖葫芦的小子，偷偷带着小豆子（程蝶衣）出去听戏时，看到台上的名角儿受众人捧场，哭着感叹道：“他们是怎么成角儿的呀？这得挨多少打呀。”

看到这里，心里不由得心疼小戏子，然而真正迸发出对于唱戏练功之人敬佩之情的，是小赖子在回去的路上被人发现，知道自己马上要受师父打的时候，从兜里掏出很多颗冰糖葫芦死命地往嘴里填——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最后小赖子不出人意料地吊死在了戏班，这是一个濒临绝望全然崩溃的孩子对于自己的成全。

多年后当程蝶衣在一片簇拥欢呼声中听到有人吆喝着“冰糖葫芦”时，出了神的望着那个方向，眼神中嵌满了对小赖子的怀念。

师父讲《霸王别姬》这出戏，不仅是在讲台本，更是在讲做人的道理，听者潸然泪下。戏中所有戏班弟子背着手站在河边低吟《霸王别姬》时，荧幕中突然悦动着一种磅礴之美。

程蝶衣对于霸王的钟情：不疯魔不成活

要问蝶衣是何时真正将自己与虞姬融为一体的，或许很多人都会回答，是小豆子在被师哥烫了嘴之后突然开窍的那一刻，但并非如此。在师父讲这出戏讲到虞姬自刎而尽的时候，在堂前的小豆子似乎突然悔过的眼神恍惚一闪，随后开始哭着打自己的脸，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手刚刚好，以致于打了满脸血。戏班师父对于小豆子根深蒂固的性别淆乱，让他对于自己的性别模棱两可，而在此之后，在他情愿将满是伤痕的手打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他仿佛已经成为了少女时代的虞姬，已经成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女子，才能诚诚恳恳地将“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娓娓道来。

“您倒是真入了化境，连雌雄都不分了。”

此时的小豆子，还不能接受自己实为男丁而在戏里需要进行性别转换的现实，他是真真入了化境，无法区分现实与梦境，戏里戏外，终是一场程蝶衣与项羽霸王的梦。

“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这一剧中经典台词自公映以来就为人称道，成为文艺男女们舒展情愁的段子之一。程蝶衣将自己视作程蝶衣，已然达到了一种“雌雄难辨，人戏不分”的境界，让袁四爷愿一掷千金为程蝶衣包场赏礼。一定程度上来说，袁四爷钟情的不是程蝶衣，这个让虞姬再现的男子，而是戏里的真虞姬。在袁四爷眼里，虞姬乃“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的奇女子，江边自愿香消玉殒，只为给霸王一个成全，殊不知他心爱的男人因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而自刎。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程蝶衣演出了虞姬之娇柔中的刚烈，这正是他自己。

而这大半辈子的一场虞姬梦，终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醒来了。梦醒，于常人或许不痛不痒，但对于“不疯魔不成活”的程蝶衣来说，却是致命的当头一棒。常年被灌输的“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观念，让他从骨子里由内而外散发出旧时女戏子的优雅高贵，却此刻，梦醒，观念破碎，从此无望。

最后拔剑自刎。

此刻的他，是假虞姬，却是真真正正的程蝶衣。

菊仙对于爱情的奋不顾身：

敏而不狡，勇而不躁，哀而不矫，烈而不戾

菊仙是花满楼头牌妓女。知乎日报对于菊仙这一人物这样写道：“敏而不狡，勇而不躁，哀而不矫，烈而不戾。”在花满楼风姿百千的菊仙，在因为信任小楼而跳下楼后，有些嚣张地指着楼上的嫖客们开张口就骂“一个个都是小姐养的”，在引起众嫖客不满后，小楼与其喝定亲酒时，菊仙先是一愣，后爽快地干了这碗酒——这是“敏而不狡”。

在看小楼演戏的中场悄悄离去，急匆匆的脚步只为去给自己赎身，在对小楼进行了细致的考量后，不需要谄媚于男人为自己赎身，而是在自己具备赎身的前提下脱下绣花鞋告别自己的妓女生涯，随后在刚刚散场的后台去寻小楼，于情于理说明了自己是因小楼喝定亲酒在先而在花满楼待不下去，来寻一个真心依靠的——这是“勇而不躁”。

在因蝶衣而起的争端中，为保护小楼而失掉了自己的孩子，悲痛交加的菊仙此刻最需要爱人的关怀，而她却选择了让小楼 “忙自己的”，随后蝶衣为从日本人那里救师哥出来，不惜为日本人唱戏，菊仙背着血债去“要挟”袁四爷将小楼保出来——这是“哀而不矫”。

文革时期批斗程蝶衣和段小楼，菊仙也卷入其中，在听到蝶衣对自己的诋毁后，菊仙并没有丧失最后的信心，而在听到小楼为自保说出那句“我不爱她”的时候，她彻彻底底地崩溃了，将那把剑交由蝶衣，回眸尽是绝望，不争不抢不闹，穿戴出嫁时的大红衣裳，凤冠披霞，自缢而死——这是“烈而不戾”。

菊仙所到之处，荡气回肠。

这部电影的奇迹，不仅在于其影响力之大，传播力之广，更在于一群用心良苦的剧组能够日复一日地不忘初心，在今日——这个商业化的时代来看，的确是个奇迹。开拍前，张国荣为呈现出最好的荧幕效果，专程到北京学习了六个月的戏，仔细看过梅宅布置，并买下《梅兰芳舞台生活四十年》一书认真研究。拍摄过程中，因张国荣太入戏，以至于陈凯歌为其准备的一个京剧演员替身最后也没有派上用场，影片中“舒广袖”的旋舞卧鱼动作，是其本人一气呵成演下来的。拍摄蝶衣戒烟一幕时，张国荣因不满自己的表现，一次次地要求重拍，直到自己的手指在砸玻璃时被削去一块肉，这才心满意足。

剧组的人们对于扭着旦角儿身段，娇滴滴酸溜溜的张国荣开玩笑说：

“你可真是个妖精。”

是啊，因为太入戏，一生也短暂似梦的哥哥张国荣，最终因抑郁症而英年早逝。

让我们再次领略哥哥在剧中的傲人风姿——一颦一笑，皆为上乘。

图为片场中张国荣练习走位。

演员的敬业之深，在从前的影视圈并不罕见。

自从前的“文艺圈”到今日的“娱乐圈”，

自从前的人人用心到现在的五毛钱特效，

自从前的兢兢业业琢磨演技

到现在的随随便便找替身，

商业化已成为时代标志，

而影视作品也由此变了味。

宁缺毋滥，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在于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