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爷

“金凤凰、银凤凰，粉红凤凰红凤凰，”

　　这个绕口令第一次听到是我记忆初的时候，我们村里有一位老爷爷，他是我们全村老少们的“老三爷”。在我记忆中，老爷爷是一位很老很老的爷爷，严重的驼背。夏天穿着一件很旧的白洋布大褂，外套一件半旧的蓝色外衣，立领，下摆开着两道三寸左右长的叉子，纽扣全是用布编织后打成结的扣子，头戴一顶没有顶只有一个圆圈的旧草帽，颜色有点黑，常坐在我村十字路口的一颗大槐树下乘凉，胯下放着一根拐杖；冬天穿着一件不合体的大棉袄，袖口露出土白色的棉花，头戴一顶火车头帽，帽子的一只耳朵半竖着，另一只耷拉着，常常蹲在阳山旮旯晒太阳，（记忆中的冬天非常冷）老爷爷蹲在那儿，那儿都会围着一群小孩子，嚷嚷着让爷爷讲故事或者说王遍（就是顺口溜），我也上去凑热闹，只听老爷爷说：“去去去，这么简单的字眼都拐不上还想听啥？等你们都能拐上不绕口了我再说。”孩子们异口同声的说；“爷爷再说一遍嘛，再说一遍嘛……”老爷爷拗不过孩子们，“金凤凰、银凤凰，粉红凤凰红凤凰，”我从大孩子们的胯下挤到前面，只见老爷爷长长的胡子，黝黑的肤色，双手捂着拐杖支在下巴底下，本来很小的眼睛笑时眯就成了缝，原本吐字不太清晰的孩子们绕口令更是绕口，老爷爷常常会哈哈大笑，一笑老是流眼泪，而他绕口令时两腮一张一翕，逗的孩子们也哈哈大笑，所以没入学的孩子们都喜欢围着老爷爷（那时都很穷，孩子上学就到七八岁了）。

　　老三爷是五保户，听说他年轻时是一位参加过卢沟桥战役的国民党军人，是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刚回来时正值年轻，英俊潇洒，但脾气耿直，性情暴躁，经村里长辈们四处张罗，不久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起初两人的小日子过的还不错，婚后第三年生了一个小姑娘，姑娘水灵可爱，在别人看来这日子过的是很美满幸福的！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和一个性情暴躁，蛮横切生性懒惰的人一起生活要承受很大的屈辱。尽管这样妻子仍然忍气吞声，任劳任怨，她想着有了孩子，再加上年岁的增大，他会改变的，可事不随人愿，老三爷的脾气越来越大，蛮不讲理，对妻子动不动既打又骂，久而久之，妻子终于忍受不了了，在孩子两岁那年便带着孩子改嫁了。

　　自那以后，老三爷再也没有娶到妻子，有可能是方圆听说了他的秉性，没人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或者是年岁有点大，没有合适的缘故，总之就这样成了光棍，后来也就成了我们村的五保户，也成了村子里唯一的“老顽童”，原本美好的一个家就这样被他自己给败落了……（不过他女儿是个很孝顺的孩子，长大后得知我们村有他亲生父亲后，每隔十天左右带上吃的来看看，洗洗衣做做饭，忙活半天后就回去了）

　　“老三爷”一位大哥哥叫到，“给我说个王遍我给你提水去。”“光棍光，棍棍光，梧桐树上招凤凰，凤凰落架不如鸡，有朝一日毛长起，凤是凤来鸡是鸡。”“提水去喽”大哥哥大喊着提着两个大瓦罐飞快的向水泉跑去；“慢点，慢点，土贼，摔碎我的罐子我翻你祖坟。”老三爷高声喊到，话音一落，回头又给孩子们说：“赌博赌博汉，人家的八百我一串，人家的八百上了串，我的一串没见面，娃娃叫我吃臊子面去是散的馓面饭……”

　　老三爷常常用这几个王遍哄了一茬又一茬的孩子，孩子们不知其意到处喊着这几个王遍，久而久之也成了孩子们自乐的歌谣。

　　在我上小学二年级时的一个暑假里，我正在做作业，爸爸从外面回来说：“老三爷摔下地埂了腰受了点伤……”我一听丢下写的作业撒腿就往老三爷家跑，虽然老三爷年轻时做事不按常规，可孩子们都喜欢围着他，他也喜欢孩子们，一听出事，我第一念头就是想看看伤的到底咋样，需不需要我提水？老三爷住一间独独的小土坯瓦房，前沿一面墙被一窗一门几乎占用完了，屋内窗前盘着只能睡一人的土炕，就这样小，炕沿已经齐门口了，炕后摆放着锅灶，一个大木箱子，孩子们提水的两瓦罐，一大装水木桶（我们叫下井），再就是走进门不到两步处用木架子支起的一块小案板，是做饭用的，小小的屋子里已经布置停当了。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年龄不大的姑娘在案板上和面，小姑娘腿先天性有点瘸，我们都叫她岁女女，她没上学，因为上学路远，雨天道路多泥泞，不方便，可是她做的饭很好，揉面筋到，她使劲地揉着面团，老三爷躺在炕上，不住口的骂着：“我把你个挨千刀的，你敢追我？

这次摔死我，我要你披麻戴孝，高抬深埋”，说着气喘吁吁的歇一小会又道：“哼！敢追我……”正在擀面的岁女女回过头来“咋把你没摔死来，你在乱叫我不做饭了，把你给饿死。”“滚！把你爸叫来，让他来伺候我，谁让他赶我摔下地埂？你们父女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相互骂着，我不知原委，走到炕头前，轻声叫到“老三爷！”“滚！你们都滚，叫啥叫！”这声音如同闷雷，惊的我后退两步，差点被门槛绊倒。我转身灰溜溜的回到家里，问爸爸到底咋回事？原来是老三爷去岁女女家自留地偷摘豆角，菜瓜（菜瓜和豆角在玉米地里带种）因为玉米高遮住看不见人，只听见摘菜声，就这样岁女女爸爸大喊了一声，把老三爷惊的失足跌下地更，那地埂有两三米高，埂下是一条小路，幸好老三爷是顺地埂滑下来的，只擦伤了皮，没伤到筋骨，老三爷就是倚老卖老，再加上是五保，岁女女爸爸就让他女儿伺候着，可是，不出十天老三爷又出来哄孩子们玩了，就这样他还是让岁女女给他做饭，不然他就去人家闹，岁女女一连做了两三个月的饭，慢慢地他也不闹事说起人家的好了，也自己做饭吃了。其实老三爷也是一位善良明事理，就是不愿说出实情，说违心话的人，不知情的人都会说这人蛮横不讲理。

　　老三爷在我记得的这些年里，大半是和孩子们嬉笑玩乐而过的，就在此年腊月，老三爷去世了，他的去世到现在回想起来让人不寒而栗，老三爷是被炕头里的火烧死的，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全村人也很难过，为他的死因难过，也为他的孤老终身而难过，我一心想去看看，看看平时逗我们乐的老爷爷的最后一面，妈妈和姐姐都不让我去，说我还小，看后会害怕，晚上会做噩梦，可是，我不去看看心里不安，便偷偷地溜去了，没等到门口，被迎门的那一幕吓傻了，老三爷原本驼背的身躯这会更弯曲了，两膝盖紧贴在胸前，侧身，面朝门口在炕边躺着，脸上没有了胡须，眉毛，更没有了皱纹，两眼紧闭，口张着，右腮上白色一块，粘粘糊糊的，他的女儿边哭边用手指在脸上抹着甘油，这样一来脸更是黝黑的发亮了，我转身就往家跑，此那后的好一段日子，我一个人是不敢出门的。

　　老三爷漫长的一生结束了，可金凤凰，银凤凰……光棍光，棍棍光……的绕口令和王遍成了村子里孩子们的歌谣一直自乐了下去。

　　当我出嫁后每次回娘家看到那棵大槐树和那间土坯瓦房就仿佛听到老三爷在给孩子们说王遍。这几年里，虽然大槐树不在了，土坯瓦房不在了，一进娘家村老三爷哄孩子们的情景在脑海里浮现，金凤凰，银凤凰……和那几个王遍声依然随风在空中飘荡……

作者简介：

王海珍    笔名：郁小悠   甘肃天水人  喜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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