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聊《新原野》之前,先说说最近看的两个戏里的女人。
6月25日,峨影1958巴可巨幕厅,英国国家剧院现场剧目放映,《蔚蓝深海》,二战后的英国伦敦某个普通的清晨,拧开煤气自杀的海斯特被邻居发现救起,她和前皇家空军飞行员Freddie的婚外恋情以及和丈夫William Collyer感情破裂的事实浮出水面。寂寞、压抑和情感渴求,在二战后虚伪而脆弱的复苏表象背后,有一种残酷的渴望和绝望在燃烧。
7月5日,水碾河西婵国际剧场,香港焦媛实验话剧团演出《金锁记》,小说张爱玲,改编王安忆,导演许鞍华,主演焦媛,联手将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上海,一个叫曹七巧的女人被时代、环境以及人性无情碾压最后半人半鬼的一生触目惊心地呈现在舞台。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续看到两个不同国度,不同年代的女人的爱欲、悲伤、绝望,是巧合,也不是,因为这样的故事,从古至今,从中到西,从未停止过上演,人生本就是一场困局,而由于制度、时代、以及性别的种种因素,女人总是率先被更频繁、更持续地置于这样的困局之中,在此困局之下的女人的选择、挣扎历来也是创作者所青睐与关注的题材。
所以,带着这样一种状态与《新原野》相遇的时候,可以说是偶然,也可以说必然,当然兴趣也就必然被激发了出来。不过,这出戏天然能够吸引人的地方还有一处,那就是《新原野》的编剧万方,曹禺的女儿,不过必须要说,《新原野》其实和她的父亲《原野》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关联,如果说有关联,应该更多是精神上的一种传承,出品方央华时代文化也是想以此剧,在话剧诞生110周年之际,致敬曹禺,致敬话剧。
《新原野》的正式公演在9月,所幸看到了3月这个剧本的一个读本会的直播,得窥一斑。
看完《金锁记》,我和别人还聊说,七巧当然是值得同情,但她性格中多少有些浮浪和自恋,也多少促成了了她最后的令人痛恨的自毁结局,而《新原野》的六团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鞠生,鞠生不爱他,跑了,她守着公婆,周遭也没有三爷这样的人招惹,最大的事件就是鞠生回来闹一场离婚未果,至少表面她是风平浪静地过了半生,但就是这样认命而安分的人,最后也被逼到杀人,这就是《新原野》虽然貌似没有《金锁记》那么具有更多情节转折、强烈情绪起伏,但内里的张力同样令人唏嘘。
我觉得,新原野讲的不是女人和男人的依恋,讲的是人和人的相依为命。
服仙,鞠生的母亲,六团的公婆,从六团进门第一天起,就一天也不曾分开的人,鞠生新婚8天后就跑了,服仙骂着儿子,也护着儿子,也许开始还暗暗恨着六团没本事把儿子拴住,对这个媳妇要劝慰也少不了埋怨,六团呢,老公跑了,日子难啊,她只有忍忍忍,心字头上一把刀啊,能让人在背后少说闲话的,只能是照顾好公婆,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不多的能够证明自己是个好女人的机会,久而久之,时间终于让这对婆媳之间也生出了些默契和亲情。
剧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服仙:没招了,还不是回来了。
六团:他怎么不死在外头!
服仙:放你的臭狗屁!能死在外面嘛,又不是野狗,是个人都得回家。
六团:他能算人吗,狗都不如。
服仙:人都到家了,你还想怎么着啊。
六团:人是进来了,谁知道他肚子里揣得是什么。是要防火呀,还是要杀人呀。
服仙:缺心少肝的,我打死你。
六团:你打你打你打,巴不得你打死我,我活够了。
这段对话是发生在鞠生跑了十几年后。从这段对话里,可以看出婆媳之间的相处已经十分融洽。不过回来的鞠生,除了依然要求离婚,还带回来已经有了9岁大儿子的消息。
这个消息,最后彻底击垮了六团。因为她知道,这个消息会把与她相依为命半辈子的服仙带走,毕竟鞠生那边已经有了能够延续血脉的后代,而承认这个后代,就等于放弃了六团,那六团赖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点理由,唯一一点稀薄的价值,就被彻底摧毁了。“不能让服仙去做别人的奶奶”的这个念头,逼着失去理智的六团走上了杀人之路,至于六团杀了谁,这里留给伏笔,给你去戏里寻找。
这个戏万方改编自自己的小说《杀人》,改编时改名《新原野》,刚才说,这两个戏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其实也不完全对,这两个戏之间对比起来看,完全是一种对照和预言关系,有人说,《新原野》里六团结局不明,但是对照《原野》,结局实在不难猜测。
服仙和六团的关系,不由让人想到鲁迅的母亲和发妻朱安,从朱安踏进周家大门的那一天起,或许唯一让她觉得还有一些做人价值的感受就是来自于周老太太的看重以及微薄的希望,而这一切随着周老太太的去世而灰飞烟灭之后,朱安孤苦而清寒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看完《金锁记》之后,最让人胆寒肝颤的应该是焦媛的表演,那种刻薄到骨髓里的癫狂,放眼国内舞台,已是顶级,而《蔚蓝深海》,在英国的地位相当于中国的《雷雨》,海斯特的扮演者海伦·麦克洛瑞并无绝色,但是举手投足,收与放都十分精准,也堪称经典。
这样的角色演完真的是要扔半条命出去。而曹七巧、海斯特这样的角色,应该说,是一个女演员一生都梦寐以求去演绎的角色。但如果没有一定的人生阅历,没有过硬的活儿在身上,给你你也不敢接,接了也是瞎在舞台上。
《新原野》,六团,王姬扮演,服仙,冯宪珍扮演,说实话,有这两个演员,这个戏就可以说成了。
说起王姬,离不开《北京人在纽约》,离不开阿春,王姬扮演的这个聪明智慧独立坚强的女性角色在1994年,是如此鲜明闪耀,直到现在依然不减其光芒,王姬身上,有一种中国女演员身上少有的穿透力和力量感,而老天爷也天降大任般的苦其心志,无论是成名前的海外闯荡,还是大红之后遭遇的儿子生病的痛苦,都让王姬更懂一份人世的疾苦和不易,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历经岁月风霜,她长成了一棵树的模样,尤其是现在!
遗憾的是,自从触电《北京人在纽约》之后,因为种种原因,王姬这个北京人艺培养出来的,有着人艺正宗基因血脉的话剧演员很少再登上舞台。接下《新原野》,王姬说是和出品方央华积累的十几年的缘分,但王姬怎样来把握一个让在她看来被编剧惜字如金的六团,还是一团谜,不过我倒是想起《北京人在纽约》的主题曲,那首《千万次的问》。
人生就是,千万次的问,直到热情耗尽,我不再是我自己。我想,这个千万次的问的人,是曹七巧,是海斯特,是六团,也是王姬,更是天底下所有的女人。
与王姬不同,冯宪珍从来没有离开过舞台,非常非常有幸看过她主演的话剧《青春禁忌游戏》,她在其中扮演的女教师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这个角色和冯宪珍的塑造带来的震撼,对于我的舞台剧观众生涯具有里程碑般的意义,它奠定了一个高峰,而这一转折,就是十年出头,再也没有幸运在现场看到冯宪珍的表演,而话剧女王也到了退休的年龄,但退而难休的她似乎更加忙碌,央华的制作人也追得辛苦,追了四年,最后终于等到和她在《新原野》里的合作!
服仙这个角色是冯宪珍之前没大接触过的,她说自己长年演舞台剧,观众可能都看烦了,这次换个形象玩玩,争取玩得漂亮。而在读本会上,下午才拿到本子,晚上就上台朗读,冯宪珍一出来走几步,就服了,都是戏啊。
制作人王可然说,在这个剧本出来之后,怎么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导演,呈现出一个观众喜欢看的舞台,把这个表达真实命运感的题材用现实主义制作方式呈现就至关重要,这个导演必须具有驾驭古典传统戏剧美学的高超能力,这是一个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寻找过程,最后,找到了立陶宛的拉姆尼·库兹马奈特, 完美地组成了一个以女性为主创的班底。
这次在读本会上,拉姆尼·库兹马奈特也出现在现场,胖胖的,很朴实的立陶宛嬢嬢,虽然仅从读本会上还不是特别能看出拉姆尼·库兹马奈特对这个戏在舞台上的整体呈现的处理,但是能感觉到她非常强调戏的节奏感,拉姆尼·库兹马奈特说,在理解中国文化和这个戏所涉及的文革背景耗费了些时间,但是不影响对人物命运的理解,她甚至说,她甚至想到了自己第一任丈夫离开自己的时候的状态,完全就是六团,无论在什么样的时代,女性与男性的地位依然不平等,这个戏在现实依然会有非常大的意义。
说到最后,才发现,《新原野》的出品制作北京央华时代文化,这几年不知不觉中已经看了不少他们的戏,《陪我看电视》,《暗恋桃花源》,《宝岛一村》,《如梦之梦》,对了,还有《冬之旅》,编剧也是万方,应该说,除了京沪几大传统实力院团,央华是近年新兴的且发展良性的一股话剧力量,而这股力量背后的推手,是央华核心导演赖声川。还有就是制作人王可然。
前者大家很熟悉,而后者虽然相对幕后,但是从央华出品的这么多戏的品质风格来看,不难猜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在网上我搜到他的一篇专访,他在说央华出品的一台相对而言票房并不是太理想的契科夫的《海鸥》,“在这样一个娱乐至上,娱乐疯狂的环境下,让《海鸥》走了那么多城市,让走进剧院的人看到精神是有力量的,文化是有力量的,我们需要市场,但不需要迎合,因为纯粹仍旧有市场”。
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传来了台北成品书店的创始人在《诚品时光》一书的序文中,他曾回忆创办诚品的初衷——1988年他深觉自己的渺小、生命的无常,想追寻一处能让身心安顿、心灵停泊所在,将活了38年的生命归零,创办诚品,人生重新启程。当年他没多想,心念也很单纯,就是一个自觉生命因阅读而不再失落的个体,想要穷尽己力,为生长的这块土地播下人文、艺术、创意融入生活的种子。
吴清友说,他因诚品充实了生命,过程中,有浪漫、有现实、有美好、也有苦涩、有天真、但也带来觉知的惊喜。
他最著名的一句话是:没有钱,诚品活不下去。但我心里同时也非常明白:如果没有文化,我也不想活了。
似乎扯远了。拉回来。
看戏剧。好好活。
北京央华出品话剧《新原野》成都站
时间:2017年9月16-17日
票价:280/380/480/680/880/980
场馆:锦城艺术宫
订票热线:1010-3721
票务总代理:大麦网 www.damai.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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