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燕:这世界多的是比容貌焦虑更值得在乎的事

吕燕:这世界多的是比容貌焦虑更值得在乎的事

世界时装之苑ELLE 内地女星 2021-03-07 20:16:05 480

@吕燕
1981年10月19日出生,江西人,中国第一代国际超模,后转型为服装设计师,2013年创立了COMME MOI 品牌。

采访和拍摄都是在吕燕的办公室内进行的。这是一幢位于上海市中心的老房子,曲径通幽,门口既有最典型的上海市井生活,又让人恍然有种身处欧洲的错觉。


随着事业的发展,吕燕的服装品牌COMME MOI已经陆续占据了这幢楼的三个楼层。她喜欢绿色的植物,就在工作室里摆得到处都是。吕燕的办公室布置得更像是一个宽敞舒服的客厅,她笑称年轻时可以用一站式品牌家具搞定一个家,而现在,每一件家具和摆设都经得起推敲,也都说得出故事。办公室的墙上,贴着新一季的设计草图和开店年度规划,书架上除了各种画册和奖杯奖状,也夹杂了一些醒目的财务报表文件夹。这些年,品牌每年都在开新店,看起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但其中也总交织着人生必经的焦虑曲线——以为这件事情肯定做不成了,做不成那就撤退吧,但最后,还是成了,如此循环往复。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吕燕的困扰反而不是生意—因为先生是法国人,去年一家人分开了大半年,直到快年底时才千方百计地团聚了。“至于对事业的影响,我就想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大家都被打回同一起跑线了,还能怎么着。所以我对同事们说,你们想做什么就去试试。”

“去试试”是吕燕最常对自己、对别人说的话。从模特转型设计师,最初也是抱着“去试试”的想法,然而一路走下来,最大的心得还是坚持——并非要一条道走到黑,但需要全力以赴,不计得失,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去年下半年国内疫情稳定以后,吕燕做了一项特别的尝试,去不同城市的COMME MOI店铺客串一日店长,这让她可以最直接地接触到客人,也更清晰地认识她们。吕燕所说的她们,是“有勇气、有经济能力、有阅历、对自我有强烈认知的女性”。

“都很有气场,也不缺衣服,可以说是她们选择了我。我会和她们聊天,也会去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吕燕说。所以她所做的礼服裙,无论线条多么优美,最重要的是,一定会有口袋,不仅是为了放松,因为据她的观察,那些“足够强大”的女性,都会有类似的习惯—喜欢把手往旁边口袋一插。“我想为这一部分人做衣服。

当模特时的吕燕尝试过超乎想象的各种风格,而现在做COMME MOI,她说自己想得很清楚,“市场那么大,我不需要讨好所有的人”。COMME MOI在法语里的意思是“像我一样”。我们问她,是像吕燕一样吗?她说:“不是说像我的穿衣风格,而是像我一样敢于尝试。”



吕燕是作为模特被人们所熟悉的。她的模特之路最初就是基于一个假小子的敢于尝试。吕燕的老家在江西,小时候是散养的,日子无忧无虑,这让她日后成为了一个乐观而且勇敢的成年人,以至于当其他朋友在一起抱怨起小时候的种种痛苦回忆时,她可以确凿地说:“记忆里除了夏天厕所很臭,我没有特别不愉快的。” 

吕燕调侃自己像个假小子,“在学校的时候,我就能跟男生打成一片,我想,首先因为我不是美女,就不会有男女之间那种暧昧的困扰。然后,我性格像男孩子,大家相处起来一点都不累”。 

假小子吕燕高个子且驼背,为了纠正体型,她参加了模特培训班。不久,她被老师们当作充数的模特送到北京参加模特比赛。在北京,吕燕遇到了造型师李东田和时尚摄影师冯海,他们一下子就感觉出了吕燕有种特别的魅力。后面的故事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了:巨幅的吕燕照片一夜之间被挂在北京闹市的街头。当人们还在争论她的容貌美丑时,她被海外模特公司关注到,顺利签约巴黎的经纪公司。 

刚到巴黎时,虽然不通外语,要用翻译机才能和人沟通,但吕燕觉得日子过得如鱼得水:“我是男孩子性格,什么都不怕。”她工作努力,沟通方式直接,很快和当地人打成一片,在外站稳脚跟,这时她的大幅广告被张贴在了卢浮宫、蓬皮杜艺术文化中心。吕燕成为第一个从中国走出来的国际超模。

大概是因为童年时被放养的经历,吕燕身上始终保持着一种对于世界的纯粹而直白的好奇和热情。到了巴黎做模特时,她对周围人的工作方式很感兴趣—摄影师、造型师、编辑、公关,想知道他们都是如何工作如何运转的。所以,有机会的时候,她会帮杂志联络拍片,甚至充当杂志的境外编辑,用非常有限的预算去独立完成一组大片的拍摄。后来,还帮品牌策划活动,甚至策展。 

回想当初那些经历,吕燕说自己常常一分钱不赚,甚至有时还要倒贴,但她也没有觉得自己多亏,“从小我妈对我说的一句话是吃亏是福,这个对我来说是人生很重要的信条。因为在多做的过程中,其实是你自己学到了。我觉得那些经历是我自己的,我得到了很多。” 的确,那些过往工作里获得的经验、积累的人脉,都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给到回馈。疫情期间,往年都要飞去国外拍COMME MOI广告片的她通过“遥控”就轻松把新一季的广告搞定了,全都仰仗过去在欧洲积累下的“人脉”。而在创业艰难的时候,吕燕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善意帮助,也常有朋友来说感谢她当年帮忙,大多数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感慨之余她顺便总结道:“所以,做任何事情不能太短视。”  

杏色皮制腰带设计直身外套
杏色皮制中长款风衣
杏色皮制高腰锥形裤
均为COMME MOI

她说,自己如今创业所用到的所有能力和人脉,几乎都来自于过去的工作经历,所以她也相信,自己现在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会给未来的自己更多选择。 

那段经历还给到了她另一个启示,“我现在公司招人和用人,都想要多元化的人,我不喜欢太单一的人才。你太单一了,只是作为一颗螺丝钉存在,随时都可能走人。”在COMME MOI,设计师不光要画图,也要去跑工厂,要知道工厂是怎么运作的,“我说以后你离开我这到哪儿去做,你都是个人才。


但毕竟,一个人再多元、再愿意尝试,也总是会有限制。吕燕的方法是,交朋友,和朋友聊天。她更喜欢和那些不是自己行业的人聊天,这让她觉得更有意思,可以学到东西。“有些人,就是能深入浅出、化繁为简地把自己十几年的经验归纳总结分享出来,你跟他聊一晚上,一下子就学到很多东西。” 

因为爱热闹,吕燕身边总聚集着一圈人。她有一套自己的交友法则,爱恨分明,不怕尴尬,用她的话说就是:“我不会对朋友虚伪客套,不想聊的话题就直接告诉对方。比如最近我会直接和饭桌上的朋友们说,我花时间和你在一起,不是想聊医美和八卦。” 

从前在巴黎,吕燕总会把客居他乡的模特姐妹们都聚拢在一起。现在定居上海,她依然喜欢把朋友们张罗到一起。她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擅长做家常的川菜或湖南菜,虽然自己不吃牛肉,但“我做的牛肉在上海可以说数一数二了”。现在她更喜欢做西餐,因为不用一直待在厨房,能随时加入朋友们的聊天。然而她又有极端的自律和不可思议的待客之道,到了晚上12点,犯困的她就会自顾自地上楼睡觉,因为第二天她总是要6点半就起床的,而朋友们对此习以为常,继续在楼下热火朝天,宾主尽欢。 

“我得能从你身上看到发光点。能把你变得越来越好的朋友值得交。”吕燕说,她也会常常跟自己公司里的姑娘们说起这些人生道理,“交男朋友女朋友都可以,但是这个人必须得让你上进,如果他总是把你往下拖,对不起,赶紧走人。能让你上进和生活得更好,不代表他非得有钱,比如说他很喜欢爬山,带你去运动,带你去旅行,而不是总用一些消极的态度来拖累你。” 

条纹羊绒领口系带设计衬衫
经典双排扣条纹羊绒西装
条纹羊绒高腰阔腿裤
均为COMME MOI  

吕燕说起自己的先生,虽然要求高且挑剔,但这么多年来,先生的确让她变得越来越好。这些好里包括了艺术感觉,也包括了眼界。“他很好学,我就有点懒,喜欢借人家的大脑先用。” 20年前,她在纽约认识了黄英,成了好朋友,可是那时候去听她的歌剧《蝴蝶夫人》,在观众席里昏昏欲睡,然而20年后,再听黄英唱歌,一场简单的钢琴伴奏的演唱会,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可能,这也是朋友们带给她的成长的一种。


2013年,儿子Arthur出生后,吕燕决定尝试新的工作领域,她开始着手创建自己的服装品牌COMME MOI。虽然在外人看来依然是在时尚圈工作,但是吕燕知道,这次和以往的尝试不同,这次是“真正从底层做起”。

最初,朋友们纷纷劝说吕燕放弃,因为这一行的创业着实不易。但吕燕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我想试试,至少有50%的机会,如果不成功,我也没那么大心理包袱,不行就换跑道,至少这个经验对我肯定是有用的。”

“公司最早只有7个人的时候,自己动手包装,自己送货。慢慢到十几个人的时候,才发现需要有个人事,再往后,发现还要有财务和法务,还要考虑组织架构……总之,每到一个阶段你觉得很困难的时候,其实就是你突破的时候。” 吕燕给我们讲述了作为创业者的反反复复的心路历程,“当时的过程是很痛苦,但过了之后就很开心,而且回过头来看,好像也没有想的那么难嘛,之后也不会再害怕了,因为你知道,哎呀反正这个状态迟早会来”。

刚开始做公司,吕燕压力大到掉头发。但是只要去到海边,晒晒太阳,“回来绝对满血复活”。在这点上,她更像是从法国人那里习得了一些热爱生活的美好品质,不喜欢加班,觉得生活比工作更重要,“如果大家都没有自己的生活,哪里来的情绪,哪里来的创作呢?”

休假和旅行对她来说是生活里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旅行会给你带来很多创作上的灵感。在旅行的时候,其实你人是退一步的,会看得更大一点。”看得更大一点的意思,大概是指眼界,也是心胸。

吕燕说自己很擅长处理情绪,一有不高兴,她会马上发泄出来。当然,她首先也会过滤掉那些没有意义的负面情绪。比如成名至今,始终萦绕着吕燕这个名字的容貌问题。总有人试图定义她是“丑模”,对此吕燕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真心没有把我的外貌当作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我没太在乎。可能这一点上我更像男孩,很难有人真的能从我内心打击我。我有的时候也会问问自己,哎,为什么别人说我,我就不觉得难受呢?”

经典廓形西装
高腰直筒长裤
均为COMME MOI

20年前,面对别人的评论和攻击,吕燕的反应是,“你觉得我好看,你多看两眼,不好看,你就别看。眼睛在你身上,我能管到你吗?”她说,那些攻击她的人,其实都是陌生人,完全不认识你,那么你为什么要去在乎他们的想法呢?是啊,为什么要在乎陌生人的想法呢?这样想来,人生似乎豁然开朗了一些。

但那个过去完全不在乎的吕燕如今也有了自己的软肋。“当别人说我的孩子的时候,我好像会感受到被冒犯。”


“我只管孩子的三观和体育”

——给儿子Arthur的一封信



Dear Arthur,


现在是早上7点20分,刚送你上校车。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我的时间,是我作为妈妈、作为COMME MOI创始人之外的、自己的时间。今天,我决定要用这一小时,来想想你。


每次上校车之前,你不停地对我挥手说“love you love you”,并问我:“妈妈,我回家的时候你会在吗?” ——这是我和公司同事们不加班的理由之一。我是在你出生之后才创建COMME MOI的,创意工作需要以生活为基础,而我的生活里,你很重要。我一直羡慕你爸爸和你爷爷奶奶的相处方式,因为我和你外公外婆之间不拥抱,也不会像朋友一样聊天。虽然我还不习惯经常说“我爱你”,但我很爱听你对我说!


下班回家,当你扑过来、抱住我时,我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都说儿童比成年人更需要安全感,但我觉得,你也在回应我,你也在给我安全感。当你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我身边时,我就有种安全感,觉得其他什么事儿都不重要了。对了,儿子,每次我和你爸爸起争执时,你总是想都不想就站在我这边,我很得意!


我太喜欢听你讲话了!你想象力丰富,特别会编故事。在你很小的时候,你就曾很认真地告诉我:“妈妈,你知道为什么今天下雨吗?因为云哭了呀。它为什么哭呢?因为太阳不要跟它做好朋友了,它特别伤心,所以就哭了呀。” 你爸爸和我都很激动,我们觉得你的故事,美丽极了。


9年前,你的出现是个意外,当时你爸爸和我都认为自己还没准备好;现在,我们觉得你是最美的意外。朋友们说,你的出现化解了我身上的戾气。我觉得,因为你的出现,我更加爱惜自己。因为你,我不敢让自己生病,否则,我担心没人照顾你。


你的成长环境和我小时候截然不同。我小时候的物质不丰富,而现在,我们在物质上拥有得太多。你爸爸和我都希望能带你去关注物质之外的世界,比如大自然。上个月,我们一家在西双版纳露营,营地没有手机信号,没热水,我们5天没洗过头,但你很开心,徒步10公里不喊累,路上还主动提出要帮我背包。营地的夜晚,能看到漫天星星,你喜欢一边看星星,一边和爸爸讲你用食物编的故事,比如披萨的故事,想象力和小时候一样天马行空。


你爸爸和我没想过要把你培养成音乐家、艺术家或者科学家,我们希望你一直像现在这样——对外部世界抱有好奇心与善意,积极乐观,有健康的身体。朋友们打趣说,我这个当妈的只管你的三观和体育。是的,从我的生活经验来看,这是过好一生的基础。


你现在9岁,有些事儿,你可以自己决定,比如今天穿什么衣服鞋子,比如玩足球还是玩篮球。有些事儿,我为你做出决定,比如吃什么菜,比如打游戏的时间——这些事儿,等你长大成人之后,随便你怎么选,但现在,你得听我的。因为有些选择背后需要相应的能力,而现在的你,还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现在,我陪你,我们一起培养这样的能力。


我最想你拥有的能力是坚持与自省。喜欢画画还是体育?这是你的选择,妈妈不管。但是,你不能说:“我喜欢踢球,但因为今天太冷,所以我不去上训练课。”我会押送你出门上课。陪你上课,我也很冷啊!但我觉得,人这一辈子最不容易的事儿就是坚持。坚持做一件事儿,需要我们主动走出自己的舒适区。我们要去战胜的不是天气等外部因素,而是自己。这个世界永远不可能为我们让步的,所以,对于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你得坚持,得强迫自己走出舒适区。学会坚持,是成为一个自律的人的基础。我一直很关注你用什么态度,什么语气讲述你们球队的事儿。你才9岁,还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这样关注。因为我的生活经验教会我:失败时,不要只找别人的原因,自省是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的基础;得胜时,与队友一起分享快乐,赞扬搭档们,是团队良性发展的基础。


“妈妈,我回家的时候你会在吗?”我在呀,我要和你聊天。有些事儿,我只想听你说,有些事儿,我们还得多聊几次。


爱你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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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燕的灵感墙



晒太阳

工作带来的压力焦虑会让人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没有激情,说话的力气都消失了。我觉得我是需要太阳的人,只要让我在海边躺着晒太阳,什么都不用干,过几天,我就绝对能满血复活。


看美剧

喜欢看烧脑的美剧,比如《权利的游戏》,《纸牌屋》。每天早上,送儿子上学后,在去办公室上班之前,我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时间,我常用来看一集美剧。


听朋友说话

我喜欢听朋友说话,听她们讲各自专业的故事,比如听翁菱讲艺术,听吕植讲环保。我觉得术业有专攻,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懂,而这些朋友她们是不同领域的专家,她们真的很懂,所以能用很通俗易懂的话把复杂的事情说清楚,化繁为简,让人能听进去,学习到很多,甚至潜移默化影响我们改变生活方式。


音乐

最近听黄英(旅美女高音)唱歌,现场很简单,只架了一台钢琴,她唱了一首中国传统文言文改编的歌曲,特别美,美到让人想哭。几年前,我听《蝴蝶夫人》差点睡着。这种改变是基于时间的积累,人在不同年龄段里,对世界的理解真是不一样。





策划:ELLE专题组

创意:CONTINEW_STUDIO

摄影:管申颐

造型:Lemon.H (Continew Studio)

化妆:张嘉佳

发型:Lucy LI

采访、撰文:顾晨曦

编辑:Jiaqi

制片协助:Lu

造型协助:Et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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