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期热播的《边水往事》中，王玉雯和姜珮瑶饰演在混乱无序、罪恶横行的三边坡以开文身店为生的小樱和苏苏。在茂密的热带丛林中，帮派斗争不断、赌场林立、走私泛滥，身体和情感的暴力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波澜起伏中，小樱和苏苏在绝境与诱惑面前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妥协，都映射了人性与社会的微妙关系。观众不再有任何审判之心，而是为小樱和苏苏的命运与抉择感到揪心。故事里，在那样复杂的世界，“树叶落在湖面会泛起涟漪，巨石跌进大海却不被人发觉。”

苏苏的勇气，像微光一样闪烁不灭，在艰难求生的异域，她咬紧牙关守着最后的底线，绝不愿被丛林猛兽所同化。对于姜珮瑶来说，她想祝福苏苏离开三边坡后的生活，“我知道她内心背负的东西很难被消解掉，但把它放在一个帘子后面吧。虽然它永远不会过去，永远不会消失。”

小樱的悲剧或许就在于，无论是跟随苏苏来到三边坡，还是没有踏上这场无法回头的旅途，她都无法获得救赎。对于王玉雯来说，她痛心小樱最初那一刻的错误，“当苏苏带小樱来到这里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悲剧无法挽回地发生了。她为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结局，但最令人感到惋惜的是她一开始的选择”。

时间的流逝如水般无形，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当下和过去。无论是眼前困境的无奈与挣扎、试图跃出水面的犹疑，还是与之对抗、相融，人水合一，获得舒展与自由，都在水的洗礼下成为被穿透、被流经的往事。

但那些留下来的，就成为人本身。

天色已晚，电话那头的王玉雯刚从剧组收工，一天的疲惫之下，她的声音依然轻松温柔，“我是小王。”她打着招呼。

现在，她的生活大多围绕着“戏”。聊起最近在剧组的生活，她正在拍摄一部“情感浓度比较高、比较虐一点儿的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一般收工回来，就卸妆、洗澡，敷面膜的时候看两集《舍不得星星》，特别解压”。她还养了两只小仓鼠，一只叫“薯条”，一只叫“薯片”。

在她和老朋友张新成搭档拍摄的《舍不得星星》中，王玉雯饰演的唐漾和张新成饰演的蒋时延是高中同学、十几年老友，而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也是已经相识16年的老朋友。从十几岁在北京舞蹈学院附中读书时相识，共同练舞的时光苦乐同频，再到毕业后投身影视行业再次相遇，对她来说，这份友谊分外可贵。

“能跟认识十几年的朋友一起拍戏是挺难得的，演的角色又是两个好朋友，甚至父母和朋友们的人设也跟现实生活中的情况特别贴近，所以演起来是完全不用费劲的。”这份默契来源于多年的友谊。在蒋时延和唐漾的故事里，王玉雯和张新成增添了很多属于两人的即兴互动，有些成为新的故事元素，让人物剧情变得更默契和有趣。她回忆起，“现场拍摄的氛围非常融洽，不觉得那是在工作，像是在玩儿一样，我们大家每次拍完都不想走。导演、制片人对我们非常宽容，现场我们想怎么即兴就怎么即兴，他们特别愿意看我们自己的发挥。导演不喊停，我们有什么想法随时都可以跟他们说”。在王玉雯看来，这是一种对演员的信任和宠溺。

在那些少时岁月，王玉雯开始累积关于表演的功课。在舞蹈学院附中的初期，她学习了包括东北秧歌、胶州秧歌、藏族舞、蒙族舞、维族舞等在内的民族舞，高二开始学习芭蕾爵士，主要是一些百老汇音乐剧中的舞蹈选段。同时，她还养成了阅片的习惯。从初一进校开始老师就列了关于国内外知名的戏剧、音乐剧、电影的必看片单，启蒙学生们的艺术表演思维，“作品一直在看，从来没停过。这几年只要上了新的作品我就会去看。”

谈及欣赏的演员，她喜欢“小雀斑”埃迪·雷德梅恩 （Eddie Redmayne）和“卷福”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Benedict Cumberbatch）。“比如‘卷福’的《梅尔罗斯》（Patrick Melrose）和‘小雀斑’的《丹麦女孩》（The Danish Girl）都是特别出色的作品，而且他们塑造的角色都个个分明、立体，很打动人。”在表演中，拥有一张“剧抛脸”，也是她的理想。她也喜欢读余华的书，从《十八岁出门远行》《文城》《我胆小如鼠》，再到更早期的《在细雨中呼喊》《活着》等等，她悉数读过。书卷丰厚的描绘和那些静谧的时刻，给了她很多感受。

在还未播出的《值得爱！》中，王玉雯饰演的大吉和王安宇饰演的周水有着长达十几年的故事时间线。从2008年相识，他们经历了18年的命运纠缠，既有甜蜜的情感戏，又有强烈的现实背景因素，探讨了“爱情到底值不值得”这样困惑着无数人的究极问题。十几岁就在北京开始学习、打拼的王玉雯喜欢大吉身上的直爽、仗义，还有说走就走的勇气。她说：“我和大吉有很像的地方，比如我们都是那种很直的人，习惯有什么就说什么，性格开朗乐观，遇见什么事都愿意往好处想，同时面对我们决定了的事也会很倔强、不愿意认输。”聊到不同之处，她的语气慢了下来，“我可能没有大吉那么坚定，但我希望自己是一个非常坚定的人。面对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坚定才能做成”。

她不愿计算，不问值不值得，信任命运。在她眼中，“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值得的。我一直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可能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遇到什么样的人、发生什么样的事，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原本就如此的。好的事情可以带来一些成就，一些让你愉悦开心的部分，但不好的部分也可以从中吸取一点儿成长”。

“我在水里，会觉得很自在。”王玉雯说。

王玉雯的童年是在武汉的东湖边度过的，东湖是国内水面最为广阔的城中湖之一。提到那些关于武汉温暖的记忆，她的语气活泼起来，“武汉好吃的太多了，我最喜欢的是早餐的热干面、豆皮，还有锅巴、土豆、糍粑、炸汤圆、炸面窝，小龙虾的各种做法都好吃……这是一个碳水和油炸特别多的城市，甚至晚上的宵夜，炸串要比烤串多一些”。在她的童年里，“小时候很多大人都会带着孩子们到东湖游泳。我是在东湖边上长大的，每次在水里漂起来时都会觉得特别放松，那感觉就是怎么着都行”。

在入行初期，王玉雯在顾长卫执导的电影《遇见你真好》中也有过一次入水拍摄的经验。同样是在湖中游泳，同样的自在感受，她说：“在水里人是可以飘起来的，会有稍微脱离地心引力的感觉，也会觉得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我觉得每个人都需要有那么一些瞬间感受到轻盈。”

今年，在综艺《全力以赴的行动派 3》中，“我和黄明昊尝试了当‘美人鱼’。在节目组找到的水族馆里，我们穿着鱼尾巴一整天泡在一个海水缸里，各种小鱼都在里面。还有像风筝形状的鹞鱼，会像飞碟一样在脚底下窜来窜去，表皮摸起来是那种沙沙的滑感，特别有趣。”她穿着人鱼尾巴一跃入水，在水中游动时，动作轻盈利落，转身遨游或忽而跃起，乐此不疲。

她说：

王玉雯也喜欢水一样的平淡和自然，对她来说，在生活中感到幸福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让我感到开心的事情都是很小的事情，比如说早上睡醒觉得这一觉特别香，今天一天我都会很开心，或者一起床，妈妈说今天中午给我做红烧排骨，我又会开心一整天。”

当下，她正和缓地奔流向前。愿她永远灵动如水、自由而有生命力。

姜珮瑶形容自己是在“放养”和“傻乐”中长大的。小时候她经常和伙伴们整天玩耍，待在室外的时间远远多于室内。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关门，只有一层通风的纱门，用以防灰尘和灰层。孩子们随时可以推门而入，闯进来喝口水又继续出去玩。在她的印象里，大院里的邻里关系非常紧密，很大一部分的公用区域加深了这种联系，大家彼此照看。

“我们在里面过家家、捉迷藏、躲躲大人，其实大人们都知道我们在那儿，他们只是假装看不见。”有时候孩子们还会成群结队，从海淀的西三环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附近的公园，玉渊潭、颐和园，探险游戏扩张到了更远的地方。文艺的欢乐气息也一直弥漫在这个乐园，姜珮瑶爽朗地笑着说：“小时候也演戏，互相之间演，还会搭舞台——其实就是碰上谁家装修了，院里堆着土，我们会把那个土坡推平，四处搜寻不用的瓷砖，把瓷砖铺在土上当舞台，在上面表演节目。大人们搞文艺工作，我们也有自己的节目。”

她想起这些年北京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时候最高的楼房只有六七层高，还有很多筒子楼。“后来那里被推平、重建了。我有一次经过那儿，看到我们小时候玩的地儿已经完全不在了，里面都没了，我很伤感地觉得好像整个童年都消失了。”

但有一些天生的热情不会消失，甚至可以随着人的成长变得愈加清晰、坚固。高中时，她开启了自己的电影旅程。“我小的时候是特别不愿意看电视、电影的，但是到了初高中的时候，莫名其妙一下子开始很愿意去电影院看电影。在学校组织社团时，我和同学们想搞一个跟电影有关的组织，但是看电影的社团已经有了。我们想，索性我们拍电影吧。”于是，一个叫作“ i拍电影社”的高中电影社团就这么成立了，他们自己写剧本、导、拍、演、剪辑，没有明确的分工需求，每个人都可以参与任何部分的创意讨论，成片之后还会在学校的报告厅组织首映会。和同学们一起拍电影全凭兴趣和冲动，每个人凑一点儿拍电影需要的东西，“比如谁家有相机、摄影机，或者自己搭配的衣服，道具，我们基本上是有什么用什么”。“现在想想当时的创作过程，其实路子挺对的，我们就拍自己的生活中发生的有意思的事，艺术来源于生活。”她还记得有一部片子的名字叫作《初夏的天空》，很青涩，也很清纯。

后来，“i拍电影社”的伙伴们各自长大，去往了不同的专业和领域。从现实角度来说，电影作为兴趣，鲜少会被当作未来的发展和事业的规划。

但姜珮瑶那种“傻乐”的劲儿却好像一直没消减过。高二的时候，学校发下来一张表格，让十六七岁的少年们写下自己未来的人生规划，姜珮瑶想象着以后的生活，她觉得“拍电影真的非常有意思，我想做这件事”。老师们判断凭她的文化课成绩完全可以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半路出家选择艺考反而有点冒险。她告诉自己：“没关系，我就给自己这一次机会。没有考上的话，赶紧回去好好学习，正常参加高考。我是不会复读的，那太考验心态了。”凭借着有些“一根筋”的闯劲儿，她考入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本科。此后，她还获得了奖学金并被保送为2016届表演专业硕士研究生。也是在这个阶段，她参与了由麦浚龙执导的由全中国香港班底制作的电影《风林火山》。

在最近杀青的犯罪悬疑主题的《黑夜告白》中，姜珮瑶饰演的乔素清表面温婉，内心坚韧。她曾参与过多部悬疑犯罪类型的影视作品，她觉得这些角色和作品实际上是无法归类的，“因为每个角色都太不一样，《使徒行者》是关于伪装成记者的黑客为妹妹报仇的故事，《风林火山》里的角色是很酷的杀手，《黑夜告白》里的乔素清一直生活在小城市里，命运也很苦，她们没有可比性，我每遇见一个角色，都是在面对一个拥有全新面貌的人”。

结束后才意外得知，在现场拍摄开始前，姜珮瑶的身体状态并不十分舒适，但她却不希望干扰大家的工作计划，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在面对高大的水装置时，她扶着梯子一步步下水，逐渐适应水的温度和环境，试图摸索出和水相处的办法。发丝在水中悠扬或纠葛，一抹蓝色在波光中粼粼闪烁、随波漫游，不变的是坚定的魄力，和她始终勇敢的内心。

姜珮瑶的第一次水下拍摄大约是在三年前的《三线轮洄》中。“在水里拍的挑战非常大，我之前没有过水下拍摄的经验，在水里吊威亚，会不受控地被拽来拽去。团队也是在一边拍、一边想应该怎么办，现在想想是有一点儿后怕的。”至于哪次经验是更危险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了。水中伸展、呼吸始终不是件易事，挑战一直在，她一直面对。

在《边水往事》中，姜珮瑶饰演充满故事的苏苏，和伙伴小樱为寻求另一种生活而来到三边坡成为一家文身店的店主。在拍摄的那几天里，她成了“水”做的人。“我们拍的第一场戏就是两个人在故事中的结局部分，我看着小樱躺在病床上醒过来。导演希望从这场戏的后半段开始有一些眼泪，自从拍完这场戏之后，我的眼泪是没有停过的。有的时候拍情感羁绊很深的戏，最好是大家相处时间比较长，才能有那种情绪的积淀，但那场戏好像打开了一个泪水的阀门，不管是休息还是在拍，甚至是化妆师帮我补妆的时候，我的眼泪一直流。”拍到故事的最后，苏苏从太平间出来的镜头时，姜珮瑶的眼睛像是哭过几天的状态。这种体验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在这一瞬间，从心理到生理，姜珮瑶都沉浸在角色里了。“演离开三边坡的时候， 我看到工人在拆文身店的牌子，镜头只需要我的背影，但我走到那里就开始哭，导演开始担心我把泪水流干了后面拍不到了，结果我每一条都在哭，那种难过的感觉强烈到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直到现在，姜珮瑶还惦记着苏苏，不愿意轻易忘记那种感受。她说：“我想祝福苏苏。我知道她内心背负的东西很难被消解掉，但把它放在一个帘子后面吧。虽然它永远不会过去，永远不会消失。”在呈现作品人物之余，好演员会深入她的角色、爱护她的角色。在姜珮瑶的研究生毕业论文中，她的研究主题从自己的拍摄经验与理解出发，探讨关于“适应”在影视表演中的重要性。她描述道：“‘适应’在我们的教材其实提到的比较少。我是自己根据现实经验和理论写了一些总结，比如适应，首先包括了适应对手，还有如何适应整个现场、适应导演，适应服化道。适应就意味着要不断地调整自己，不能光凭想象去演戏，设计好自己说什么词、做什么表情、动作，就不管外界的一切了，这会形成完全僵化的表演。”

姜珮瑶一直觉得“适应”对她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应像水一样去适应万物，而本质丝毫未变。

她说：

当下，她一贯坚韧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张弛有度。愿她更自在奔涌，心游万仞，似有千钧之力。

*本文来自V中文版2024年THE TIMELESS ISSUE，

有删改

出品：李晓娟

策划：蘑菇仙

摄影：Win Tam（WINZ IMAGE)

撰稿：王萝LYNCH

造型：雨析

王玉雯化妆：ZOE-ZHANG

王玉雯发型：陈荣@SALSA STUDIO

姜珮瑶妆发：李沅镁@NAN BEAUTY

摄影助理：李振西、宋鸾亿（WINZ IMAGE)

策划助理：蓝鲸、SCARLETT

造型助理：WW、桃子

影棚、器材：YYRENTAL

新媒体统筹：周周不杰伦

新媒体助理：章鱼

新媒体设计：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