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一个月前,可能谁也不会想到,称霸内娱的新晋顶流,会是刀郎。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感到陌生的名字,但距离他上一次占据公众视野,已经有十几年之久。
这次,他带着新专辑《山歌寥哉》回归。
一经发行就迅速霸榜,持续刷屏,其中的单曲《罗刹海市》更是火得一塌糊涂。
图源:网易云音乐
不止大众循环播放,在各大直播平台,许多主播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会这首歌,但凡在直播间里唱,热度准会迅速飙升。
但出乎意料的是,新歌最出圈的,并非旋律,而是歌词。
仿佛暗含指代倾向的“攻击性”歌词,令不少网友声称:
“以为刀郎隐退,没想到磨了个40米的大刀!”
图源:网易云音乐
有不少人认为这是刀郎对当年遭主流音乐圈歌手排挤的一次反击,甚至有数百万网友跑去了“当事人”评论区里看乐子:
那英、汪峰、杨坤等人,被不少网友认为是歌词的攻击对象
随着热度持续发酵,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歌词的分析中,试图在似是而非的字眼间,寻觅一些答案:
刀郎的新歌,到底在骂谁?
翻看《罗刹海市》的评论区,赞誉与鄙夷并存。
有人称:这首蹭热度的自命不凡之作,简直让华语乐坛倒退了十年。
而另一个高赞回复是:不妨倒退二十年吧,毕竟《2002年的第一场雪》,至今仍记忆犹新。
早在20年前,刀郎就体会过“现象级爆红”的滋味。
2004年,他的专辑《2002年的第一场雪》,在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悄然发行。
其中同名主打,以及《情人》、《冲动的惩罚》等歌曲,靠着口碑的自然发酵和无数“自来水”听众的传播,传遍了大江南北,响进了大街小巷。
《2002年的第一场雪专辑封面》
那一年,不论车站、超市、音像店还是发廊,几乎只要是热闹的公共场合,都能听到刀郎那沙哑粗犷的歌声。
有一段时间,刀郎工作室附近的展览中心,整日单曲循环《第一场雪》,听得他自己都烦了:
“所以,我特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不喜欢我的歌。”
这场“雪”下得洋洋洒洒,专辑正版销量高达270万张,算上猖獗的、数不清的盗版,数据达到了恐怖的2000万。
放眼整个华语音乐史,都堪称传奇。
但爆红的同时,争议随之而来。
由于过分低调,尽管刀郎的声音家喻户晓,可他本人迟迟没有露面,也引发外界各种猜测。
有人脑补他是戈壁滩的流浪汉;
也有人说,刀郎本人其貌不扬,因此不敢露脸,害怕“见光死”。
甚至还有人脑洞大开,称刀郎是个虚拟歌手,声音靠电脑后期合成。
直到2004年3月,在张艺谋电影《十面埋伏》的首映礼上,刀郎终于现身,献唱了成名作《2002年的第一场雪》。
刀郎现身《十面埋伏》首映礼
可即便打破神秘感,不和谐的声音仍未停息。
某次参加活动,说好了只唱几首歌,主办方却以“刀郎演唱会”的噱头对外宣传。
尽管他倾情投入完成了演出,仍被媒体冠以“刀郎演唱会缩水”的罪名。
与此同时,有个别歌手耐人寻味地以“XX刀郎”的艺名公开演出、发行专辑,并辩称:
“刀郎”二字是一种符号,不属于任何人的专利。
抛开个人声誉评价的嘈杂,仅就刀郎音乐本身,也从未逃离过争议的漩涡。
2007年,在一场由中国音乐家协会组织举办的座谈会中,以刀郎在内的部分歌手及他们的代表作品,被点名批评。
维吾尔族歌唱家克里木,对刀郎翻唱的一些新疆歌曲也并不看好。
“听了翻唱版,原本打算来新疆的人不来了,来了的人也被赶跑了。”
在流行音乐圈,他也曾遭遇质疑与不解。
早在刀郎爆火的当年,汪峰就言辞犀利地表示:“刀郎现象是流行音乐悲哀的表现。”
而杨坤也紧随其后,在采访中直言,刀郎的走红很奇怪。
“我们那么多人努力地做品质,可在他的唱片里,听到的只有苍白无力。”
“他唱的那些老歌,让我来唱不会比他差。”
图源:华夏经纬网
一向快言快语的那英,谈起刀郎更是毫不客气。
在2010年举办的音乐风云榜年度盛典中,作为评委会主席的那英,明确拒绝刀郎入围“内地十大影响力歌手”的评比,并称他“不具有审美观点。”
那英评价刀郎
以至于最终公布的获奖名单里,十大影响力歌手只评出了九位。
图源:新浪音乐
光环和争议,如同两方相互夹击的浪潮,让刀郎进退两难。
他可以轻松驾驭歌曲中的音符,却无法应对外界纷乱的言语,他曾无奈地表示:“我斗不过他们。”
他试图远离喧闹,可不管走到哪里,关于他的消息与报道,总能涌进视线。
即便在偏远县城的报刊亭,也能看到以他为封面的杂志,上面的标题格外刺眼:《冷眼看刀郎》。
图源:《鲁豫有约》
“爆火后,大家全都在看你,仿佛被脱光一样……”
无奈之下,他在最红的时候选择“急流勇退”,消失在公众视野许久。
他曾直言,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景,就是做一名小有名气的“二三线”歌手,不需要有太大的曝光率,不必应付太多音乐之外的纷扰。
歌红人不红,才是对他而言最理想的状态。
在之前的采访中,很容易就能看出,刀郎对作品的看重。
如今,将他数年磨一剑推出的新专辑,单纯看做“为了骂人而绞尽脑汁”“为了复仇而沉寂良久”,未免显得有些狭隘。
事实上,关于这首歌背后的隐喻,并没有任何确切的验证,歌词中的内涵究竟代表着什么,或许除了刀郎本人,我们都无法知晓。
如果只把刀郎当做是“复仇者”,还是小看了他。
刀郎并不是一出道就火遍大街小巷的。
他本名罗林,出生在四川内江一个四口之家,有一个大五岁的哥哥,父母则是文工团的演员。
刀郎童年照 图源:《取证》刀郎复出 不能不说的秘密
由于工作特殊,夫妻俩经常要随团出去表演,有时一走就是半年。
父母不在身边,哥哥便承担起了管教罗林的义务。可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让兄弟俩相处并不愉快。
多年积攒的矛盾,在罗林15岁这年彻底爆发。
年少轻狂的他,听闻哥哥的女友谈过其他对象,便冲着哥哥飚了一句:“绿帽子!”
那一天,兄弟俩打得不可开交。母亲护着罗林,骂了哥哥一顿,导致哥哥负气出走。
不到一周,噩耗传来,哥哥车祸身亡。
二十多年后,他以一曲《流浪生死的孩子》,倾诉对亡兄的愧疚与哀思。
刀郎谈及离世的哥哥 图源:鲁豫有约
从小缺少双亲陪伴,加之经历至亲的突然离去,无形中在罗林的骨子里,埋下了苍凉忧郁的气质。
内敛与寡言,成了他对抗外界环境、自我防御的“武器”。
好在他遇见了音乐,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出口。
一个偶然的机会,罗林接触到了电子琴,零基础的他,一上手便能弹出简单的旋律,并用另一只手配上和弦。
他的表哥,也就是现任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秦望东先生,发现了罗林的音乐天赋。
在表哥的劝说下,父母斥资300元购买了一架琴,支持儿子学习音乐。
为了进一步深造,17岁那年,他选择离开家乡,辗转成都、深圳、西藏、海南等地,追寻自己的音乐理想。
青年刀郎
在那漂泊的日子里,他结过婚,也有了一个女儿,可很快这段婚姻便无疾而终;
直到在海南,他遇见了第二任妻子,并来到了她的家乡——新疆。
明媚柔和的阳光、干爽舒适的气候、热情淳朴的原住民……这里的环境与文化,竟和这位川蜀汉子的心境十分契合。
外出采风时,受维吾尔族的分支——刀郎人的传统歌舞的感染,他将艺名正式确立为刀郎。
根,找到了;浪子般的生活,也结束了;音乐的灵感,更是在这里如泉涌般迸发。
可唯独生活上,并没有好转。
音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近乎圣洁,以至于不能用世俗眼光看待,他宁肯生活拮据,也不愿意让音乐沾染上铜臭味。
为此他曾甘愿放弃月入过万的酒吧表演工作,想去打一个月一两千的零工。
“我不想让音乐养活我,我要自己来养活音乐。”
招工的人听闻他的解释,眼神仿佛看傻子一般。
来到新疆后,他在音乐创作上热火朝天,经常无偿给别人写歌,可一家六口,却在一个十平米的小屋里蜗居。
一天晚上,他临出门前,望着玩闹的女儿,看着一屋子的亲人,再看看简陋不堪的生活环境,心底突然被戳动了。
“只为个人理想而活,似乎太自私了。”
为了改善生活,仅三个月后,他发行了一张翻唱专辑《西域情歌》,在新疆当地大受欢迎,窘迫的经济状况得以好转。
《西域情歌》封面
在此之后,他重拾理想,推出了一首首脍炙人口的原创金曲。
充满民族风情的《西海情歌》《新阿瓦尔古丽》《喀什噶尔胡杨》;
颇具流行味的《情人》《冲动的惩罚》;
以及将二者结合的代表作《2002年的第一场雪》……
苍凉的歌声飘扬在每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既下沉到普罗大众,也征服了不少音乐圈的大佬。
迪克牛仔曾在采访中公开打趣:“我很嫉妒刀郎,本来大家都在放我的歌,结果全都换成了他的。”
谭咏麟非常欣赏他的作品,曾亲自打电话求歌,结果一度被当作骗子;
而最终刀郎慷慨相赠的《披着羊皮的狼》,成为谭校长的又一代表力作。
刀郎现身谭咏麟演唱会后台,谭校长与其激动拥抱
音乐教父罗大佑也表示过,自己已有好些年没怎么听过市面上的流行歌,可刀郎除外,“他生来就是唱歌的嗓子。”
图源:《超级访问》
刀郎独特的歌声印在无数人的脑海里,同时,人们对他的音乐风格,似乎也形成了一种“固定印象”:
民族风情的曲调,直白平实的歌词,粗犷豪迈的表达。
但新专辑的爆火,却将这种印象彻底打碎。
《山歌寥哉》发行后,不少人发现,刀郎变了。
无论是歌曲风格还是歌词内容,都与人们印象中刀郎音乐差别很大。
《山歌寥哉》专辑封面
这张专辑概念取材于《聊斋志异》与各地传统民歌,是流行音乐与传统文化相融共生的一次尝试。
十一首歌,十一个曲风,对应着十一个不同的民间曲牌,且涵盖面广博,涉及京津冀、东北、西北、陕北等地区,既要花费精力调研,更需要浩繁的民族音乐知识做储备。
可见,在前期的准备上,刀郎下足了狠功夫。
而且每一首歌,刀郎都几乎参与到了制作的全过程。
图源:网易云音乐
更令人惊喜的是,在这张专辑中,刀郎对文字的驾驭能力,明显更上一层楼。
回顾成名初期的作品,其歌词以通俗直白为主要特色,也引发过不小的讨论。
图源:刀郎《情人》
从《情人》里“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无尽的销魂”,到《西域情歌》中“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有人喜欢这种不加修饰的直接表达,能够直接戳中听众的情绪;
也有人认为,过分露骨的字词,让刀郎的歌曲总显得不那么高级。
对此刀郎曾解释,他一直致力于如何能用最简单平实的语言,来描述最动人的故事。
而听完《山歌寥哉》后,不少人对刀郎的作词能力有了全新改观,甚至声称:
“谁再说刀郎没文化,谁才是真没文化。”
热度最高的《罗刹海市》和《颠倒歌》,歌词通俗中裹着辛辣,以锋利的笔触诠释着嬉笑怒骂。
悠扬婉转的《花妖》,以杭州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古称为主线,讲述了一段千百年间不断错过的遗憾爱情。
以至于听众们纷纷感叹,刀郎的沉寂原来是在憋大招。
其实,早在《山歌寥哉》发行之前,刀郎也出过其他唱片,但并未如这般引起过大众的关注。
2020年,他发行了取材自苏州弹词、话本故事的《弹词话本》,走出了大漠与胡杨林,走进了江南水乡。
图源:QQ音乐
同年,他以本名罗林发行了以《金刚经》全文为词的专辑《如是我闻》,据说从筹备到发行,足足耗费20年心血。
2021年则推出唱片《世间的每个人》,在音乐元素众多的同时,配乐中首次加入了中东乐器之王——乌徳琴,以及亚美尼亚民族乐器嘟嘟克。
每一张新专辑,都是对过去风格的突破。
刀郎曾谈论自己创作歌曲的意义
再回头看《罗刹海市》这首歌,它影射了谁,讽刺了谁,重要么?
当网友们拿着放大镜分析歌词,试图寻找证据时,又有多少人将重点放在歌词的最后一句:
“那马户又鸟,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
就像《聊斋志异》中《罗刹海市》的原文“花面逢迎,世情如鬼。嗜痂之癖,举世一辙”,作者蒲松龄想表达的,是对整个社会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愤慨。
而喧嚣之外,这张专辑中的其他歌曲,虽也下了足够的功夫,但热度远远不及这首疑似骂人的歌,实在令人感到悲哀。
对于听众而言,比起跟风看热闹,或许更重要的,是透过表面的喧嚣,看到前辈音乐人的坚守与赤城,以及他们为华语音乐圈注入的“新”能量。
凤凰传奇粉丝群体“逆龄增长”,老歌听出新滋味是如此;
刀郎不拘泥于原有风格,不断带来更具突破性的音乐,亦是如此。
毕竟,这才是快节奏时代,短视频音乐霸屏背景下,最珍贵的存在。
部分资料参考:
1、中国文艺:西域浪子 刀郎
2、鲁豫有约:刀郎专访
3、音乐人生:刀郎个人专访
4、经典之夜:刀郎 西域浪子
5、取证:刀郎复出 不能不说的秘密
6、文化视点:刀郎个人专访
7、凤凰网《非常道》:刀郎专访
8、劳春燕专访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