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拼尽全力去改变世界，有些人拼尽全力不被世界改变。崔健当然属于后者。不妥协，是他对于时代的态度，也是他的音乐气质。其实摇滚歌手与大众偶像不同的地方，除了颜值和年龄之外，最主要的是前者不会或者不屑迎合流行和媚俗。他们只是在用旋律和歌词的方式展示自己对于世界、社会、文化的理解。听众从摇滚乐中感知到的应该是歌手本人，而不是今季的流行话题。音乐首先是摇滚歌手存在的方式，其次才是其谋生的职业。于是在真正的摇滚乐中，我们听到的是对生活的思考，而不是以情爱为主题的靡靡之音。换言之，摇滚乐无须去专门“讨”人喜欢。

这一点，从歌词的锋利程度也可以看得出来。流行音乐关联着听众最为细腻的情感，例如李宗盛大叔的：“连见面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而摇滚乐关联的则是歌手的某种人生态度，例如崔健的：“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 因为一天我要远走高飞，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 也不愿有人跟随。”

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人们对流行音乐的偏好，来自于对心灵慰藉感的需要。而对于摇滚乐的需要，则来自于对于寻找人生态度的需要。由于人生态度清晰的群体在社会中毕竟是少数，因此接受摇滚乐的人群也必定是少数。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人们通常会认为流行音乐是用来慰藉心灵的，而摇滚乐则被认为是来抒发愤怒的，其实摇滚乐的本质并没有鲜明的感情色彩，它表现的就是每位歌者眼中不同的世界。愤怒、颓废亦或是其他感情赋予，都是不同的世俗眼光给予的摇滚乐不同理解和渲染。

因此，对于摇滚歌手而言，成功与否的标志，应当是看他在坚持做自己的同时，能够在多大的程度上被公众所接受，而不是迎合大众流行的口味，为了获得大众的接受而被迫改变自己。因为在摇滚的世界里，坚持自己是唯一的前提。

垂垂老矣的崔健，最为可贵的摇滚气质也在于此。从十年前的演唱会开始，他就拒绝再唱《一无所有》，说明他不愿意重复消费自己。作为代表一个时代的文化旗帜，不以贩卖情怀为生，本身就是值得尊重的行为。2017年电影《缝纫机乐队》中，大鹏将《煎饼侠》中的古惑仔的情怀桥段又搬到了“摇滚老炮”身上，当一众摇滚明星在片尾时分出现，合唱《不再犹豫》的场景跃然银幕之上的时候，有些观众表示：“深深为之感动”，而彼时包围我的，却只有深深的恶心和无奈。摇滚的内涵不是所谓的情怀，更不应当成为贩卖情怀，攫取商业价值的文化符号。锋利的歌词、激昂的旋律，刺穿的是世俗的伪装和生活的幻象，最终展示的，是歌者最真诚的生活态度，这种状态可能是丑陋的，可能是颓废的，也可能是病态的，但绝不应当是在粉饰和雕琢下呈现出的所谓“情怀”。所幸，我并没有看到崔健出现在这样一部伪摇滚影片之中。

摇滚最难的，不是技法、不是乐感，更加不是嗓音，而是对于摇滚精神的理解和坚守，“手中的吉他就像一把刀子，要剥下虚伪看看真得……”，其实老崔最初剥开的只是他自身的虚伪，但看到的，却是中国整整一代人共同为之震撼和不安的真实——

“钱在空中飘荡

我们没有理想

虽然空气新鲜

可看不见更远地方

虽然机会到了

可胆量还是太小

我们的个性都是圆的

像红旗下的蛋”

据传罗永浩曾说：“我为什么感激崔健？因为我觉得崔健在我们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无比精确地唱出了我们的心声”。心灵共鸣，也许是摇滚作为艺术的核心价值。然而，摇滚精神却并没有行业和阶层的边界，例如，当一个月前，白发苍苍的任志强说出：“为什么你们在社会上说话的时候都得说假的，不说真话呢？我看着挺烦的……”

那一刻我深深觉得：“这哥们真TM摇滚！”

注：本文图片全部来源于网络，在此向原作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