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觉:演完《地球最后的夜晚》,我才敢叫自己演员

黄觉:演完《地球最后的夜晚》,我才敢叫自己演员

环球人物 内地男星 2019-01-01 11:09:03 918


他自称摄影艺术家、舞蹈艺术家、画家、音乐人,出演毕赣新作《地球最后的夜晚》,演绎落魄杀手,穿梭于现实与梦境 。


北京的冬天,天早早就黑透了。大门旁的圣诞树上,一串串小灯泡闪着黄色的光。采访的屋子很小,两张海报几乎围住了一面墙。海报上,万绮雯(汤唯饰)一袭墨绿的连衣裙,长发遮住半张脸,身后一个侧躺着的模糊背影,是她的情人罗纮武(黄觉饰)。


“罗纮武”此刻正坐在两张海报中间的椅子上,身上裹得严实,敞开的白色羽绒服里,层层叠叠地露出军绿色内胆、深蓝色外套和黑色T恤。和电影里一样,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游荡者的疲惫、疏离和沧桑感,毫不掩饰,就像他放任着自己的白头发,几乎从不花心思遮掩。


长久以来,演员黄觉似乎一直是这种被动、放任的姿态,“就主动嚷嚷过两次,一次是对徐浩峰,一次是对毕赣”。他喜欢徐浩峰笔下的江湖,“有典型的中国人的人情世故”。两人合作了3部电影,《师父》《刀背藏身》《诗眼倦天涯》,哪怕戏份不多,在他看来,也是“粉丝类满足感的最高体现形式了”。


至于毕赣,黄觉折服于他的第一部剧情长片《路边野餐》。那是2016年,毕赣27岁,一出手即不同凡响,影片入选了30余个国际电影节,获得了瑞士洛迦诺国际电影节最佳新导演奖、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奖等诸多奖项。


“看了《路边野餐》,我就想去‘荡麦’。”黄觉对《环球人物》记者说。那是毕赣构建的一片神奇之地,“很魔幻,很抽离现实,我喜欢那种湿漉漉的雾气,体内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在召唤我。”一年后,他心愿得偿,带着自己的一腔想象来到“荡麦”的取景地贵州凯里,成了毕赣第二部长片《地球最后的夜晚》中,那个在故乡四处漫游的男主角罗纮武。


一对去炸矿洞的搭档


《地球最后的夜晚》片名取自智利小说家罗贝托·拉波尼奥的小说,讲述的仍是毕赣的“凯里故事”:12年前,罗纮武在追查好友“白猫”之死的过程中,遇到了一名穿绿裙子的神秘女子万绮雯,两人开始断断续续地交往,不久后万绮雯无故消失。12年后,回贵州奔父丧的罗纮武,踏上了寻找旧情人的旅程,种种有关欲望、信念、爱情与家庭关系的记忆碎片也随之泛起,将梦境与现实搅成一团混沌的迷雾。


黄觉形容和毕赣一起工作,“就像一对去炸矿洞的搭档,我探勘,他塞炸药,他是一个不把眼前障碍扫除掉就不罢休的人,他想往前走,前面有一个墙,我摸方向,觉得可行,他就往里面埋炸药,开始炸”。


黄觉(左一)与毕赣(左二)


对他们来说,这都是一次全新的体验。黄觉回想起开机第一天,毕赣在监视器前坐立不安,手里的对讲机形同虚设,指挥现场基本靠喊——在此之前,这位年轻的文艺片导演没有任何电影工业的经验,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一整套技术、资本与大众传媒的繁复规则。


而黄觉自己过去十几年的表演经验,现在也完全用不上。开机前两个月,他就来到凯里体验生活,被安排住在毕赣外婆家的房子里,“感受每一天的天气、空气和湿度,不停地上坡、下坡,路过每家每户,看他们洗菜做饭”。吃饭也和当地人一样,“早上一碗粉,有空时就和毕赣结伴,在小馆子里吃酸汤锅和带皮牛肉”。


毕赣特别给黄觉开了一个书单,有马尔克斯、胡安·鲁尔福、福克纳的作品,“可能觉得男主角的状态有点像小说里的主人公”;还专门派了《路边野餐》的录音师教他说凯里话,用的教材是《八月的星期天》,法国作家莫迪亚诺的一本小说,用凯里方言一句一句地念,“把小说人物改成剧本里的角色,把法国的街名改成凯里的街名”。有一段时间,为了揣摩罗纮武内心的恐惧和机警,黄觉每天在凯里的大街小巷闲逛,身上背着一个包,里面装着6万块钱现金,吃饭的时候故意放在一边,寻找那种社会边缘人的不安全感。


带着这种缥缈的不安全感,影片的前半段,罗纮武流连于隧道、地下室、小店、夜市、歌舞厅、废墟。一个小时后,随着他进入电影院,戴上3D眼镜,观众也戴上手中的3D眼镜,进入电影的后半段——被誉为“可以载入影史”的、长达一小时的3D长镜头。



在这一镜到底的60分钟里,黄觉要提着煤油灯钻进山洞,打一场乒乓球,坐摩托车走一段山路,从山顶索道滑向台球厅,从台球厅跌落到广场,从广场走到后台,再走进那间旋转的房子……空间的变化像跌入一层比一层更深的梦境。黄觉有恐高症,从十几层楼高的索道上慢慢滑下,“每走一步,都是心惊胆战”。


“拍电影是与神对话。”拍《路边野餐》时,毕赣如是说。这个长镜头拍了3天,完成那一刻,黄觉想到了这句话,“那种感受是从未体验过的,好像去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隐秘的、无法与人分享的地方,特别奇妙”。


“该青春的时候青春,该中产的时候就中产”


奇妙的还有电影中角色的名字。汤唯的“万绮雯”“陈慧娴”都是名噪一时的香港女星,陈永忠演绎的黑道老大“左宏元”是台湾著名的音乐人,黄觉的“罗纮武”则是台湾乐团“红蚂蚁”的主唱,上世纪80年代红极一时。这些名字,还有电影里陈慧琳、中岛美雪、莫文蔚、伍佰的各种“流行金曲”,共同填充了毕赣的少年时代。


而对黄觉来说,记忆中代表90年代的“金曲”,一定是达明一派的《石头记》《那个下午我在烧信》《十个救火的少年》。他出生在广西南宁的一个文艺家庭,在粤语歌的氛围中完成音乐启蒙,有一天突然发现,“四大天王”之外还有个“达明一派”,自此成为“死忠”。那时,他在艺术学院学舞蹈,不用住在家里,“早恋,打架,每天都是恶作剧,甚至有一点残酷青春的恶”。


1993年,黄觉从广西歌舞团辞职。那时候,跳舞的人都跑去深圳挣钱,他却一个人来了北京,“就觉得离我喜欢的人很近”。这些人里,有老狼、窦唯、崔健,有他喜欢的摇滚乐和向往的荷尔蒙。


他的第一份工作在和平宾馆的歌舞厅,一堆“新生代”在台上唱歌,他在下面伴舞,一晚60元,包吃住,算是高收入的人群,后来又在王府饭店和黄渤、周迅、窦鹏混成了朋友。“我们经济独立,自己租房子,睡到自然醒,下午排练,晚上十一二点开始演,一两个小时后,大家就聚在一块儿吃宵夜、玩牌。”黄觉回忆,“没有什么具体的追求,感觉是一帮小崽子遇到了一个乌托邦。”


黄觉(左)与汤唯


1997年,黄觉辞了歌厅的工作,转行做模特,每月只工作几天,剩余时间就在家里做电子音乐。“那是一段精神生活特别丰富的日子。音乐、电影、聊天,看着颓废,但也挺积极的。那时候我喜欢玩,喜欢跟朋友们交流,对未来没什么设想,生活很充实,充实到觉得物质生活可以舍弃。”


2001年的一天,黄觉打开电脑看着自己做的音乐,发现做了一大堆没人听,模特的工作也越来越少。这时,导演李少红正打算拍一部电影,她问周迅,身边有没有一个男孩儿跟这个城市很贴近,“像块青苔一样,扔在哪儿,他都能存活”。周迅马上想到了黄觉。


这就是黄觉的第一部电影——《恋爱中的宝贝》,“拍得很痛苦,拧巴”。电影上映于2004年初,正是电影界向“大片时代”进军的时刻,在《十面埋伏》《天下无贼》《功夫》3部大片的包围下,《恋爱中的宝贝》就像个异类,浓艳饱满的画面、充满未来感的场景,以及电子音乐铺陈的迷离氛围,大部分观众的反应是“看不懂”。


“拍完《恋爱中的宝贝》,我的人生完全变了。”2016年,黄觉接受采访时说:“如果回头再选的话,我觉得,青春必须得这么过吧。不这么过的话不亏得慌?该青春的时候青春,该中产的时候就中产,我觉得最好的安排就是这样的。”


电影《萧红》剧照。黄觉(左二)饰演作家萧军。


此后,从《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的军官到《麦田》里的逃兵,从《倾城之恋》里的范柳原到《萧红》里的萧军,黄觉已经做了17年的演员,有时充满感激,有时充满厌倦,不变的却是一种敬意。他在微博认证自己是“摄影艺术家、舞蹈艺术家、画家、春秋大梦董事、音乐人”,但就是没有“演员”二字。


“因为我对表演越来越产生敬畏感了。”黄觉说,“我可以调侃任何东西,但我没拿演员这个职业来做调侃。”如今,拍完了《地球最后的夜晚》,他觉得,可以把“演员”这个头衔加上了。


“感受更多像幻觉一样美好的东西”


相对于演员黄觉,如今更为人们喜闻乐见的是那个活跃于社交媒体上的“网红”黄觉。在微博上,他抖包袱、说段子、怼网友、发红包;他收集古董金表,痴迷摄影绘画,研发“粉”的各种吃法;他自称“美鞋博主”,日复一日地在电梯间的镜子前自拍日常穿搭;他继续电子乐创作,写下了《写在直男癌边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壮乡酸笋味儿》等作品……


就在前几天,他刚完成一场10天的摩洛哥之旅,发起者是窦靖童。“本打算去秘鲁,但海拔太高,为了照顾我这个老人家,就去了摩洛哥。”在黄觉看来,“现在的年轻人活得挺有滋有味的,也很深刻”。他形容“80后”的毕赣是一个“传销组织的头头”,很有煽动力;也欣赏“90后”的窦靖童,“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他现在沉迷于青少年文化,“互联网时代,年龄的差距被抹平了”。


黄觉有一家酒吧,叫mandrill(山魈)。2018年夏天,店里推出了一款名为“地球最后的夜晚”的鸡尾酒,任何人只要一口把酒闷了,然后朗读杯底的文字,拍下视频@黄觉,这杯酒就免单。


酒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深绿色,配方是独家的,有些喝过的人说,颜色和口感都挺像风油精。杯底印着毕赣的三句诗:你数过天上的星星吗/它们和小鸟一样/总在我胸口跳伞。


电影首映那天,黄觉公开了酒的配方,有野格、苦艾、伏特加和二锅头。最近几个月,每天都有很多人@他,发一段喝酒念诗的视频,有网红,有学生,也有上班族;有现场豪饮三杯的,也有拿保温壶装回家再一口闷的。看到有意思的,他就转发出来,捎带评论两句。黄觉自己喝不了酒,他酒精过敏。“看别人酒后的喜怒哀乐,是一件挺过瘾、挺快乐的事儿。”


“mandrill”的中文意思是“山魈”,一种花脸的猴子,就像迪士尼动画《狮子王》里的老巫师拉飞奇。它们暴躁、强壮,喜欢玩闹,“是山里最凶狠的猴子,代表一种反叛的态度”。mandrill最开始是黄觉和一帮摩托车友聚会的地方,开了酒吧后继续叫这个名字。


“现在他们给翻译成另一个名字了,中文叫‘慢猪’(音译),完全不一样了。”黄觉说。就像从“山魈”到“慢猪”,他自己也经历着深刻的变化。周迅说她是看着黄觉“从一个文艺青年,变成了爸爸”。最近几年,他的微博里,主角一直是妻子麦子、儿子小核桃和女儿小枣儿。哥哥核桃性格温驯,会为爸爸的白头发伤感;妹妹小枣儿性格豪放,对着iPad里蹦出来的圣诞老人叫“老爷们儿”。


哥哥小核桃和妹妹小枣儿。


两个孩子,一个随爸姓,一个随妈姓,名字都叫“幻”。“我喜欢这个字,我们生活得太实在、太实际了,希望他们能感受到更多像幻觉一样美好的东西。”



作者:《环球人物》记者 许晓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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